——前辈,你得到你想要的长生了吗?
她被神遗落在垃圾堆里的时间太久,久到已经不记得从前的很多细枝末节,可当她听见传讯符里的这句话时,却忽然有什么零散的记忆重新回笼了。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群人将她簇拥着,高呼神的名号。
那时连她自己都以为,她永远会是无所不能的那一个。
后来,凌尧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假如在她从前的那个世界里,也有这样一处边角料一样的“无生境”,也有一个永远记得自己的人,愿意用鲜血浇灌贫瘠的土地,只为了在命尽之前,再看她一眼的话……
她还会如曾经一般,做出那样偏执的选择吗?
直到真的看到了这样一株“长生花”,她才蓦然记起,很久以前,好像也是有这样一个人的,只是那个人走得太早了。
早到……万千轮回之境,她再寻不到她。
“凌尧,山巅上的风景好吗,站在那儿能看到多远的天地啊?”
“……”
她想,当年,不该爬上那座山的。
那座山,实在是太高了,高到她无法再看清山脚下的鲜花与新芽。
再后来,时过境迁,连她内府里那聒噪不休的家伙都变得寡言了。
那日和共事的罗忘川一起出任务的时候,凌尧福至心灵,忽然发问:“哎,书生,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给岁晚青回个礼啊?”
罗忘川诧异地望着她:“他当年让我把那东西交给你的时候,跟我说是打赌输给你的,怎么又成什么‘礼’了?”
凌尧道:“当年打赌,其实是我输了——罢了,便当是礼尚往来。”
罗忘川嗤笑道:“这都过去千年了,我看他在仙京过得好着呢,还和道侣寻了个风水宝地隐居山林,自在得很,说不定早就忘记上辈子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哪还记得你这么个阴魂不散的鬼修?”
“道侣?”凌尧眉梢一挑,心中大受启发,念头转了一转,通达道,“好啊,我知道要送什么了!多谢啊,贤弟。”
罗忘川不忿道:“没大没小的,我是前辈还是你是前辈?乱认什么?”
凌尧打着哈哈敷衍过去,顺手又在周围勾来两个迷途的鬼魂,翻开生死簿,一一勾画他们的名姓,假装正忙着公务。
“你和那姓岁的很熟吗?”罗忘川这会儿又凑上来问她。
凌尧煞有介事道:“知己。”只见过一次的那种。
罗忘川一听此言,旋即扼腕道:“我听说,他就是传闻里那个五百年降世一次的‘创世神’,起初我是不信的,但是我从未见过他那种……活了这么久却第一次入轮回的人。可他入了轮回,便不再是‘神’了,曾经的神明就这么跌落人间,当真是可叹可惜!”
“是么?我不这么觉得。”凌尧停下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罗忘川不服道:“你倒说来听听。”
凌尧远远看着他身后的夕阳,目光好似飘了很远,穿过旧日的记忆碎片,穿过时间与空间的桎梏,一直飘往远方。
她内府中的那道意识如有感应,借着她的视线一同看向了那不知名的远方。
“倘若他永远是那个‘创世神’,总有一天,他会离开这里的。”
“因为他的眼里,没有众生,没有世界,亦没有自己。”
清风拂面,残阳余晖将山川拢入云烟。
一如当年她登上山巅之时。
“神啊,祂从未跌落人间,只是走下高台,成为了众生,亦看见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