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毛飞飞像一头发狂的困兽,用尽全力地挥舞着手中的椅子,一下又一下地砸向那扇紧闭的门,终于,随着“哐当”一声巨响,门被砸开了。
他的身体因惯性向前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但他顾不上稳住身形,便不顾一切地朝着萧九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
一路上,毛飞飞的心好似被千万根针深深刺入,又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荡着同一个声音:萧九这孩子,莫不是个傻子?他才不过十四岁啊,本应是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年纪,未来的日子还长,还有无数美好的可能在等着他。
可为了那一枚小小的兵符,就因为一句“军营里的家人等不了”,他竟然连自己的性命都全然不顾了。
毛飞飞怎么也想不明白,萧九为何如此不惧死亡,明明只要他们先安全撤离,回去之后,凭借着将军的智谋和众人的齐心,定能找到更为稳妥的办法夺回兵符。
在毛飞飞的认知里,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去谋划未来,去实现心中的理想,去守护身边的人。
可萧九,他还只是个孩子,为什么就不懂得这个道理呢?
是因为那枚兵符承载的意义太过重大吗?它关乎着众多将士的生死存亡,关乎着国家的安危。
但即便如此,也不该用这样近乎鲁莽的方式去获取啊,明明可以有更周全、更安全的策略……
毛飞飞一路狂奔,心中的焦急如烈火般熊熊燃烧,脚下的步伐凌乱而匆忙,终于抵达了最初的事发之地。
他刚一露面,便一眼看到了张翎矢那挺拔却又透着几分死寂的背影,而此时,对面的萧九手中紧握着利剑,剑身已直直地贯穿了张翎矢的胸膛。
那一瞬,毛飞飞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他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脸上随即绽放出欣喜若狂的笑容,那笑容中饱含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萧九的赞许。
他的双腿因过度疲惫而不住地颤抖,但仍强撑着踉跄着向萧九奔去,口中喊道:“小九,你……”
然而,命运仿佛在这一刻跟他开了一个残酷至极的玩笑。
下一秒,张翎矢的尸体轰然倒地,露出了萧九那惨不忍睹的腹部——一把锋利的长剑深深地刺穿了他的身体,鲜血如泉涌般汩汩而出,瞬间染红了他脚下的土地。
毛飞飞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宏乌兰亦是满脸惊愕,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毛飞飞猛地回过神来,发疯般地冲过去,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萧九。
萧九的身体虚弱地颤抖着,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却仍强撑着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用尽力气,从张翎矢身上取出那枚来之不易的兵符,紧紧攥在手中,气若游丝地说道:“飞哥,兵符,小九拿回来了……”
毛飞飞此时的心好似被千万把利刃同时切割,痛得无法呼吸,他顾不上查看萧九的伤势,双手小心翼翼地抱起萧九,转身便拼命地朝着外面跑去,那速度仿佛要与时间赛跑,要从死神的手中夺回萧九的生命。
宏乌兰见状,毫不犹豫地拔腿追了上去,边跑边喊道:“毛飞飞,你现在别急,你也受伤了,一直往东南方向走,玉鹤衍在那里接应!”
毛飞飞仿若未闻,双眼紧紧盯着前方,脚步未曾有丝毫停歇,只是一个劲儿地拼命奔跑,仿佛这世间只剩下他和怀中重伤的萧九。
宏乌兰无奈地叹了口气,深知此刻毛飞飞已陷入极度的慌乱与绝望之中,无暇顾及其他。
他加快脚步,再次喊道:“我帮你带他去找玉鹤衍,我跑的快!”
毛飞飞听到这句话,终于停下了脚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犹豫和挣扎。
宏乌兰刚准备伸手接过萧九,突然,又有一群敌人如鬼魅般从旁边冲了出来,个个面露凶光,手持利刃。
宏乌兰的眉头瞬间紧皱,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转身迎向敌人,口中喊道:“没办法了,我殿后,你先走!”
毛飞飞深深地看了一眼宏乌兰,那一眼中饱含着感激与愧疚,而后抱紧萧九,转身再次狂奔而去,只留下宏乌兰独自面对那一群穷凶极恶的敌人。
毛飞飞好似一只发狂的野兽,不顾一切地拼命奔跑着,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冲破这黑暗的困境。
他身上的伤口随着奔跑不断撕裂,鲜血一滴一滴地洒落,在身后的土地上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血迹,可他完全不敢停歇,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带着萧九活下去。
怀中的萧九气息微弱,面色苍白如纸,却仍强撑着抬起头,用那满是眷恋与不舍的眼神望着毛飞飞,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声音沙哑而微弱:“飞……飞哥,小九是不是很厉害啊……”
毛飞飞看着萧九那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心疼得仿佛心被撕裂成无数碎片。
他拼命地点着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紧紧抱着萧九,脚下的步伐愈发急促:“嗯,小九最厉害了,小九最厉害了……”
萧九的手中紧紧攥着那枚染血的兵符,那是他拼了命换来的东西,此时却仿佛成了他生命的全部寄托。
他微微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嘿嘿……小九也是英雄了,小九……小九……也可以保护军营的大家了……”
毛飞飞强忍着即将决堤的泪水,眼眶通红,却依然努力笑着回应:“嗯,小九是大英雄,大大的英雄,回去之后让玉将军给你办一个最大的庆功宴”
萧九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与无助:“嗯,但……但是小九好困啊……好,好冷啊……”
毛飞飞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嘶吼着说道:“小九别睡啊,小九千万别睡,飞哥带你回家找大家!”
萧九的笑容愈发虚弱,鲜血从他的嘴角止不住地往下流,将他那原本干净的衣衫染得通红:“好,回家……但……但小九,小九好像,坚持不住了……”
毛飞飞疯狂地摇着头,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小九,咱千万别睡,你可是大英雄,军营里的大家都还等你回去呢,玉将军也等着你呢!”
萧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攥着兵符,眼中满是愧疚与遗憾:“对不起……飞哥,小九可能回不去了,小九,小九要让,让大家失望了……小九变得不乖了……小九不是,不是乖孩子了……”
毛飞飞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不,小九很乖,小九非常乖,小九是顶好的乖孩子!”
萧九的眼神开始涣散,但仍努力保持着那一丝微笑:“飞哥真好,飞哥,小九想回家,小九想找玉将军……小九想找刑姐姐……小九想找李叔……小九想军营的大家了”
毛飞飞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萧九的脸上,滚烫的泪水与冰冷的脸颊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咬着牙,强忍着悲痛,依然笑着说道:“嗯,飞哥现在就带你去见他们,飞哥教你骑马,飞哥什么都教你,我求你别睡……”
萧九颤抖着伸出手,想要为毛飞飞擦去脸上的泪水,那手却在空中无力地晃动着:“飞哥,小九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觉得飞哥你,你长的好好看,小九喜欢看你笑,不要哭……小九心疼……”
毛飞飞深吸一口气,努力止住泪水,可那泪水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停不下来:“好,飞哥不哭,飞哥笑,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要到了,咱们马上就可以回家了,马上就可以见到军营里的家人了……千万别睡”
萧九的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好,小九跟飞哥回家,小九不睡,飞哥可以亲亲小九吗……”
毛飞飞微微一愣,随即将自己的嘴唇轻轻印在萧九的额头上,温柔而坚定:“当然可以,咱们回家后,小九想要什么飞哥都给你”
萧九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下去,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好,小九回家……”
毛飞飞仿佛疯了一般,拼命地奔跑着,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小九,千万别睡!别睡,我求你了,别睡!”
萧九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他的手依然紧紧攥着兵符像是执念一样不愿放开:“对不起,飞哥,小九好累,小九好想睡觉,小九好想……好想,见到大家,好想一起保护国家,保护军营里的家人,但是,小九,小九,没有……没有未来了,看不到了……好可惜……但小九,不后悔……”
毛飞飞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崩塌,他的脚步终于踉跄了一下,但他仍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未知的希望拼命跑去。
他一路狂奔,不知究竟跑了多久,只晓得朝着东南方向不停歇地跑下去,在他心中,只要能找到玉鹤衍等人,就等于抓住了那一丝希望的曙光。
终于,前方几个熟悉的身影映入毛飞飞的眼帘,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他们奔去,声音里饱含着无尽的绝望:“玉将军,小侯爷,小皇子,和安,救……救救小九,快救救小九!”
玉鹤衍最先冲了过去,一眼便瞧见毛飞飞怀中紧闭双眼的小九,顿时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迅速从毛飞飞怀里接过小九,转手递给刚赶到的刑鸢鸢,刑鸢鸢接过小九,心急如焚地转身去找军医。
紧接着,徐钰奎和白君熙匆忙赶来,只见毛飞飞双目空洞无神,雪白的衣裳已被鲜血染透,浑身上下血迹斑斑。
白君熙刚要开口询问,玉鹤衍脸色阴沉得可怕,抢先说道:“白君熙,你先去照看小九,看看情况如何,这边我来处理”
白君熙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毛飞飞,又想起小九的状况,连忙转身向小九的方向跑去。
玉鹤衍看着低头不语的毛飞飞,怒不可遏:“毛飞飞,你不是说小九一切安好吗?不是说他不会有事吗?这就是你所谓的‘很好’?”
毛飞飞依旧低垂着头,泪水簌簌而下,怎么也止不住。
见他这般模样,玉鹤衍的脸色愈发难看:“毛飞飞,你倒是说话!你还有脸哭?当初是你让宏乌兰带信说你和小九都好,我们信了,可如今呢?毛飞飞,你回答我!这就是你说的很好吗?”
毛飞飞缓缓抬起头,早已哭得泣不成声,眼中满是自责与愧疚:“小九受了刑,还受了伤,我本不想让你们担心,怕你们冲动行事,怕你们来了会陷入危险之中,可是……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擅作主张,小九也不会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全是我的问题,是我害了小九,我好自私,真的好自私……我……我……”
话未说完,毛飞飞眼前一黑,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玉鹤衍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毛飞飞,当他看到毛飞飞的背愣在了原地,徐钰奎也注意到毛飞飞背上有一道又长又深的刀伤,鲜血已经将衣服完全浸透,不禁也呆住了。
玉鹤衍眉心紧蹙,双手一伸将毛飞飞打横抱起,而后转身快步迈向一旁的临时营帐,轻轻把他安置在床上,又唤来另一位军医,这才出了营帐。
他抬眸望向站在外面的徐钰奎,低声道:“走吧,先去瞧瞧小九”
徐钰奎的目光往营帐里的毛飞飞身上扫了一眼,便转身随着玉鹤衍朝着萧九所在的营帐走去。
刚踏入营帐,就瞧见白君熙双手紧紧揪着军医的衣领,眼眶泛红,满是绝望:“你这是胡说八道!小九怎么可能没了气息?他明明还好好的,只是睡着了而已!你这庸医!小九不会死!绝对不会!你在骗我!就是你这庸医在骗我!我可是皇子!你要是再敢说小九死了,我就让父皇砍了你的脑袋!”
军医强抑着内心的悲痛,声音微微颤抖:“殿下,老臣……老臣绝无虚言,小九他……早已去了,腹部的刀伤并非致命伤,实是他身上的伤口又深又多,却未得到及时救治,故而……”
玉鹤衍身形猛地一僵,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他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军医,似乎想要从对方口中听到不一样的答案,嘴唇微微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过了良久,他的双手缓缓握紧,指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身子也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摇晃起来。
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每一次吸气都像是要把肺撑破,可那呼出的气息却又带着无尽的悲凉与绝望。
他的眼神空洞而茫然,仿佛灵魂被抽离,只剩下一具失魂落魄的躯壳,呆呆地站在原地,周围的一切喧嚣都渐渐远去,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一句“小九早就走了”在脑海中不断回荡,久久不散。
白君熙的哭声撕心裂肺,回荡在营帐之中,每一声都仿佛要把心肺扯出,他的双眼早已被泪水模糊,目光却死死地定在萧九那毫无血色、平静得可怕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