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紧牙关,把眼泪憋了回去,然后低着头,不住地对我说对不起。
其实我也没有嘴上说的那么反感。那时候我们两情相悦,有来有往,谁也别嫌弃谁。至于他瞒着我的原因,他说以后会告诉我,那就以后再听不就得了。
可我离真相只有一步了。我的疑问,只要他轻轻地一碰嘴皮就能回答。而他宁愿委屈成这样也不肯透露一个字,这背后到底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原因。他越是不说,我就越想知道。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到最后,我干脆心一横,冷着脸对他说:
“告诉我你是谁。你如果现在不说,以后也不用说了。我不会和你见面的,你死心吧。”
那人面如死灰,泫然欲泣。他绝望地看着我,嘴唇慢慢张开:
“我是——”
这时候,我的眼前一暗,尖锐的耳鸣席卷而来,让我差点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
【感谢您使用老坑系统,祝您早日康复。】
是系统语音。
它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要回去了?
那人扶住我的肩膀,把我抱在怀里。他焦急地问我:“你还好吗?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叫医生?”
“我……”我虚弱地靠在他的怀里,气若游丝地说,“我可能……要回去了……”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接着,他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和悲伤得仿佛诀别一般的寂寞眼神。
“那,拜拜啦……晚点见。”
我闭上了眼睛。
黑暗再次笼罩了我。
我并没有马上回到现实,而是在黑暗中被困了许久。在我的脑海里,他最后的表情愈发清晰。我回想着他那张伤感大过喜悦的脸,不禁思考,那时候,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那是准备和我再次见面的表情吗?
突然,系统语音猝不及防地响起。
【为了帮助您更好地回归现实,请选择是否删除系统里的全部记忆。请知悉,记忆删除无法进行逆操作,请您慎重考虑后再做决定。】
这一连串的内容把我听傻了。系统中的记忆居然可以被删掉?
我心脏砰砰地跳,紧张得连咬字都含糊了。
我一字一句,缓慢地说:
“我选择,不删除。”
【您已选择保留系统记忆,请确认。】
“对!我选择保留,不删除!”
我的声音越说越大,像是怕声音小一点,系统会听不清一样。
【已确认。已为您保留系统记忆。如您再次考虑删除系统记忆,请联系您的主治医师。】
主治医师?这是医院的系统吗?所以我没死,我这是在治病?
黑暗消失,我睁开双眼,眼前是医院上方白花花的天花板。
我转过头,看到病床前坐着一个人。那个人不是魏栩,也不是我妈,而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我这是回去了?还是穿进另一个副本了?又或者,是我回去但是穿到别人身上了?
那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发现我醒了,一屁股跳起来,边往病房外面跑边大喊:
“小桃,小桃!孩子醒啦!!”
小桃——噗……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的母亲孙晓陶女士顶着一双黑眼圈,一脚深一脚浅地踮进了病房。她一眼看见我躺在床上傻笑,拉着脸就是一顿名为“你这孩子就是不让人省心”的教育。还没等训到第二句,她就抽抽搭搭地开始抹眼泪。我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忙说:“嗨,我这不是好好的。你哭什么呀。”
孙女士擦掉了眼泪,坐到床边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说:“麻药还没过吧。好像是不怎么疼。”
我妈说这次算我运气好,被大货车追尾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偏了一下方向盘,所以被斜着发射到绿化带里,没被挤成夹心饼干。身上除了轻微的开了个瓢,别的地方好像还真没啥事。我一听没啥事,心里顿时轻松不少。我问她:“你的腿怎么了?”我妈说:“嗨,睡觉压麻了,没事。”
我又偷偷瞟了瞟站在一旁的陌生大叔,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我妈老脸一红,指着我威胁道:“孙鹤然,注意你的言行,别找我抽你!”
“妈——”我拉着欠揍的长音笑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那个大叔看见我们母子俩一唱一和的不知道在玩什么花样,犹豫着也不知道该不该加入进来。我看大叔有点不好意思,便想着主动和他打招呼。估计是在系统里叫爸叫顺口了,我一张嘴直接对着大叔就说:
“爸——不是不是,是叔叔、叔叔。那什么……叔叔好。”
我一脸尴尬地做了个鬼脸,我妈在那儿眼含笑意地瞪了我一眼。
“我这刚磕到头,脑袋不太清醒。叔叔您别在意,别跟我一般见识。”
大叔听了我的话,没觉得我唐突,也没觉得我不知轻重。他握住我的手,居然哽咽着说:“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行吧,也算歪打正着。皆大欢喜。
趁着大叔握着我的手,我也和他握了握手,然后说:
“叔叔,以后要是我妈欺负您,您来和我说。我来帮您做主。”
孙女士这回坐不住了。她站起身,状似气冲冲地对我说:“有你这样当儿子的吗?你怎么胳膊肘还往外弯呐?”我笑着回敬她:“您可小点声吧,别一会儿把我叔叔吓跑了。”
大叔听着我和我妈拌嘴,在边上乐呵呵地笑得还挺开心。下午的时候,叔叔说公司有事便离开了。我妈说待会儿会有医生来给我复查。等到我的主治医师来到病房的时候,我的心跳重重地漏了一拍。
那位医生的眉眼间,和系统中的那个“魏栩”有三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