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清,曹清……
小时候闹过别扭的曹清……
尘封的记忆像是被不经意地掀起一个角。回忆的碎片顺着这个小小的缝隙缓缓而出,汨汨地流成了一条河。
“你好,曹清。我叫孙鹤然。”
“曹清,你放学跟我一起走吧,别理他们。”
“他们叫你曹重,那我就叫你曹清清。一轻一重抵消了。”
“曹清清,晚饭别吃麦D劳了,去我家吃吧。我家挺近的。”
“我妈回来晚,一般都是我做饭……煎蛋的时候油放多一点,火开大一点,一面熟了再翻面就不会散架啦,你试试看?”
“曹清清,雨下这么大,你别回去了,就在我家过夜吧。反正你家里也没人。我妈说被子管够。”
“家长会你爸妈赶不回来的话,让我妈替他们去得了。要是完事的早,我妈可以带咱们一起去游乐园?”
“曹清清,遇见坏人怕什么。坏人做的坏事不能被人知道,害怕的应该是他们。”
“曹清清,我受伤怎么是你的错呢?明明是那些打人的人不好……别哭了,采摘去不了就不去了嘛,以后总有机会去的。”
顷刻间被唤醒的记忆仿佛巨石一样压在我的心头,让我的呼吸都停滞了。
“为什么……他没留言?”我的嘴俨然脱离了大脑的控制。
“你可能没听说,曹清也住院了。”说到这儿,吕铎脸上露出些钦佩之色,“他是真的勇,在商场里和人贩子硬刚,结果被人暗算,从商场的天井被人推下去了——”
我心里一沉。“那他现在——?”
“挺严重的,好像差点没救回来。”吕铎说,“之前他在ICU呆了好久。应该就是最近吧,他妈妈说终于脱离危险,命应该是保住了。”
——高空坠落。重伤。差点没救回来。这几个词在我的脑海里翻来覆去,与那个人曾经的话语相重叠,串成了一条连续的线。
“我觉得我很幸运……”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你现在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能死在你怀里,我此生无憾了……”
“我知道我注定是你生命中的过客——”
“孙鹤然,我是真的爱你!我从很早以前就开始爱你了……”
“……等我们回去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怔怔地望着桌子上的纸巾架,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却开始疯狂地跳动。
“不仅商场里的那个孩子得救了,因为闹出的动静太大,周围的人把那几个歹徒团团围住,最后一个都没跑掉。警察顺藤摸瓜,又救回来好多被拐的孩子。”吕铎还在滔滔不绝地和我讲述曹清的英勇事迹,“这事都上新闻了。人们都管他叫——叫什么来着?哦对,是‘晨光百货的大英雄’——”
我的指尖忍不住开始颤抖。我用干涩的嗓音问吕铎:“你有他妈妈的联系方式吗?”
“有的有的。同学会的时候刚拿到的。”吕铎掏出手机,把曹清妈妈的名片推给了我。我刚存上这个号码,手机便开始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曹清妈妈。
是我点错,不小心拨出去了吗?
我正要挂掉,突然间反应过来——不,这是来电。
我光速接起电话,努力按捺住剧烈的心跳,颤抖着声音说:“喂——”
“你好,请问是鹤然吗?我是曹清的妈妈。”
她的声音,和记忆中的没有任何区别。
“阿姨您好,曹清他现在怎么样?”我的话里带着些隐藏不住的急切。
“他现在在医院,才刚刚醒过来。他说特别想见你一面。我知道,你们之前闹了些不愉快,可不可以请你看在——”
我实在没忍住打断了她:“抱歉阿姨,医院地址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
曹清妈妈听我这么说,很开心地给了我医院的地址。我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就在我之前住的那家医院,连病房都在同一层楼。
我熟门熟路地来到医院住院部,刚走出电梯,浓郁的花的香气再次扑面而来。我从我曾经的病房门前经过,来到了走廊的尽头,转过去,映入眼帘的是墙角处摆满的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美丽花束。每一束花的里面,都有一张写给“晨光百货的大英雄”的祝福卡片。我也看到了那盆熟悉的,颜色金灿灿的向日葵花篮。
我咬紧牙关,推开了病房的门。
在看到病床上那个消瘦的身影时,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倏地流了下来。
上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明明还是那么健康。在毕业典礼结束的礼堂门口,他在阳光下笑着,挥着手对我说:“拜拜啦,然然。以后有机会再聚。”
而在七年后的现在,他浑身被纱布和医疗器械包围,脱去稚气的熟悉面孔却只剩下空洞与憔悴。我哭着来到病床前握住了他的手,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回握住我,指尖用力到掐得我生疼。
我没有放开他。
“你感觉怎么样?”我擦掉眼泪,凑近了距离问他。凑近了才发现,原来他也在流泪。
他的口中念念有词,但因为身体太过虚弱,他用尽了力气我也没听清。
我更加靠近他,几乎把耳朵贴在了他的嘴边。终于,我听到了,他微弱的声音是在说:
“你是不是……吴怀安……”
我趴在他身上放声大哭,眼泪落在了他轻抚着我脸颊的手心上。
找到了。
我终于找到了。
我找到了我的“魏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