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日一日过,白鹤身上的伤恢复的越来越好,见宋霜迟并不在意它,它反而开始慢慢出现在宋霜迟面前。
宋霜迟多数时间是在弹琴,却再没弹过初见那晚那么苍凉沉郁的曲子,琴音中都是些流水淙淙质纯古朴的怡然之意。
也有那么一些时候,宋霜迟不知从何处拿了书本和笔墨纸砚,在院落中静静的看书写字。
还有一些时候,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坐在藤椅制成的那个秋千上,神情专注的看着院门外,像是在等某个人,又像是想要出去却不能。
那一日,只从远处观察宋霜迟的白鹤,终于改变了想法,慢慢向宋霜迟走去。
白鹤并未刻意放轻脚步声,可宋霜迟实在太聚精会神,就连白鹤几乎走到了他脚边,他都还未发现。
白鹤这才发现,原来宋霜迟并不是在写字,而是在作画。
画里的,还是话本子里最常见的仙门少侠模样的背影。
少年站在群山之巅,黑发高高束成马尾,背上的剑清冽锋锐,绛红色的衣衫猎猎飞扬,尽显少年的热烈恣意,豪情万丈。
白鹤看着那画,终于开了口,却是一句疑问:“这是你师父?”
那样清冽如流水的嗓音,终于惊醒了沉醉在思绪中的宋霜迟。
他放下握在手中多时的画笔,眉眼里很快挂上了常见的温和笑容,看向白鹤,笑着唤道:“阿鹤。”
他并未回答白鹤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为何觉得这是我师父?”
世人皆知,赤湖掌门九溪仙尊,人如其剑,冰寒凛冽。
阿鹤的眼睛闪了闪,然后疑惑道:“难道不是吗?”
宋霜迟便垂下眼眸,不再纠缠这一话题,问道:“你私闯赤湖前,可知道后果?”
“私闯赤湖之妖,杀无赦。”
阿鹤一字一句念出这条门规,坦然道,“我知道。”
宋霜迟问:“虽然你拼却性命都想见我师父一面,可还是不曾见到师父,若就此失去性命,你不觉得遗憾?你后悔吗?”
他们彼此都知道,那日若非宋霜迟出手,阿鹤必定早已命丧血枯台。
阿鹤说:“会遗憾。”
翅膀下方被萃云剑气所伤的伤痕虽然经过这些天的治疗好了许多,却依旧冰寒凛冽,让他灵力流转无法自如,可他只道,“但不后悔。”
阿鹤抬头,直视着宋霜迟的眼睛,眸色清冽:“有些事,不做才会后悔。”
“有些事,不做才会后悔。”
宋霜迟轻声重复着这一句,然后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看向阿鹤,“既然会遗憾,那晚你为何不想尽办法逃脱,却要安心等死?”
阿鹤眼神奇特,却仍是认真回答道:“我怎么会安心等死,我明明在拼命逃脱,只、只是我……”他低下声音,很是不甘,“打不过他们。”
“我的意思是,”
宋霜迟垂下眼帘,似乎在思索着该如何组织语言,“你虽然伤重,可若是挟持我,应该并不难。”
“既然有遗憾,那不该挟我逃生,保住性命吗?”
“若你只是普通的赤湖弟子,我自然会这样做。”
阿鹤虽然奇怪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依旧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可你身无灵力,只是个凡人。”
宋霜迟起身往外走,直至在秋千上坐下,方才道:“我是凡人,不是更好被挟制吗?”
“是。”
阿鹤点头,语声却变得庄重,“只是,凡人有凡人的规矩,仙门有仙门的规矩,我妖族,自然有妖族的规矩。”
“有些事,不做会后悔。”阿鹤看着他,语气坚定执着,掷地有声,“而有些事,做了却是耻辱。”
阿鹤那双清冽的眼,黑白分明,一往无前。
宋霜迟在对方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小小的怔愣错愕的影子。
他手上不自觉的失了力,原本停着的秋千瞬间荡了起来。而与耳边的风声一起出现的,是他唇角的笑容。
眼前的枫叶依旧红的耀眼,在这温暖祥和的结界里,岁岁年年,这颗古朴的枫树依旧经久不衰,恒古不变。
有些东西没有变,可有些东西,也该变了。
随着秋千慢慢停下来,宋霜迟下定了决心,笑着问道:“阿鹤,你想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