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湖,枫院。
月白风清之时,昏迷了两日的绛尘睁开了双眼。
迷香仍有些效力,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无力,但封住的灵力却已经解开了。
他揉着尚有些迷蒙的双眼,用灵力祛除体内残余的迷香,张嘴便唤:“阿迟。”
一时竟没有听到回复,绛尘有些奇怪,随手拿起身旁的佩剑,抠下剑柄上的照影珠,一边往外走一边继续唤:“阿迟。”
可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枫院不大,绛尘顷刻间便用灵力探查了一圈。
宋霜迟不在枫院,连同那个鹤妖。
原来,这就是阿迟非要让自己昏迷两天的缘由。
他要送那个鹤妖走。
可事涉妖族,就算是阿迟,又哪有那么容易?
绛尘急步出门,慌张又担忧。却在路过书桌之时,停了下来。
书桌边缘,薄薄的纸张被镇纸压着,正随风飘扬。
阿迟一向整洁,这纸张被如此放着,必是有意为之。
他移开镇纸,取下那张纸,只扫了一眼,脸色瞬间就白了下来。
那竟是阿迟特意留给他的信。
信写的不长,绛尘甚至不曾仔细研读,便已被里面的“离开”“诀别”之字刺伤了双眼。
阿迟竟是要离开!
绛尘急得很,不再细看,只是将这信和照影珠一起收进了怀里,又去阿迟的房间看了一眼,果然不见了琴的踪影。
阿迟连琴也带走,果然是下定了决心要走。
绛尘飞奔向外,一离开枫院结界,尺素的传音信就在他面前展开。
尺素出身镜湖,绛尘心中再急,也带着希望耐心去看。
与此同时,不知在外等了多久正蹲在地上扯着草玩的尘溯眼前一亮,一个鲤鱼打挺便窜到了他身前,急道:“绛师……”
尘溯的声音在看清绛尘的装扮时突兀的戛然而止,睁大了双眼就要惊呼出声,却又忽然反应过来,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他有些刻意的侧过头,停了停才道:“绛师兄,你可算出来了,师兄让我来这里等你。”
绛尘睡了两日,不过是身上的衣服皱了,发髻有些乱了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事。
他一边看尺素的传信,一边随手用法术整了衣冠,不耐烦的问道:“什么事?”
他看着看着,眼睛眯了起来。
尺素的传信,前面一大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可在信的末尾,却提起了阿迟。
尺素说,她在赤湖百里之外遇到了昏迷的阿迟,彼时他身边还有一个并非赤湖门人的陌生同伴。
她还说,阿迟是受了伤,体内魂魄不稳,方才昏迷。她替他治了伤,暂时稳住了魂魄,但山下灵力稀薄,不利于阿迟的身体,让自己尽快接他回赤湖休养。
阿迟竟然真的下了山,还受了伤。
绛尘的心揪了起来,恨不能立刻飞去阿迟身边。
耳边尘溯的声音也很急:“绛师兄,宋师兄昨日带着那鹤妖去了血枯台,不惜自伤也一定要下山。蓝溪长老没办法,只得让宋师兄和那鹤妖一起离开了。”
原来阿迟的伤,是为了离开自伤的。
绛尘召出佩剑,飞向山下。
尘溯急忙追上他,继续道:“宋师兄自伤后,血枯台上本已枯死的枫树,不知为何竟重新发起了绿芽,眼看着就要活过来了。”
绛尘突兀的停了下来:“你说什么?”
“血枯台上的枫树好像活了。”
尘溯道,“如今师兄他们都去找宋师兄了。师兄临走前,特意让我去枫院等着,说是一定要第一时间把事情告诉绛师兄。”
绛尘立刻转了向,飞去了血枯台。
尘溯拼尽全力跟去血枯台时,绛尘已站在了血枯台上,脸色难看的要命。
尘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竟也惊在了那儿。
那何止是发了新芽!
血枯台上的两颗枫树,如今根本是一枯一荣。
不到两日的时间,左边那颗本已枯死的枫树,竟就此旧貌换了新颜,原本焦黑的树干不仅恢复如初,枝头竟还长出了郁郁葱葱的新叶,与右边那颗仍旧枯着的枫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张大嘴巴,看了好一阵,方才机械的看向绛尘,一脸的不敢置信:“绛师兄,宋师兄的血,还能让枯木逢春、起死回生?”
虽然这真的很不可思议,可除了这个理由,他想不到其他的原因,来解释眼前之景。
绛尘终于知道,师父为何要将阿迟囚在赤湖。
他握紧手中的剑,冷声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绛师兄放心。”
尘溯忙道,“知晓此事的只有我们刑堂几位兄弟。蓝溪长老当即就下了严令,此事禁止外传,违者废其灵脉,逐出仙门。”
“好。”
绛尘抬手,抚过手腕上戴着的镯子,人已御风而去,消失在了尘溯眼前。
“尘溯,传信给尘澜,让他们都回来。转告蓝溪长老,阿迟我会带回来。”
“是,绛师兄。”
尘溯凝视着绛尘消失不见的方向,歆羡而崇拜。
总有一日,他也可如绛师兄这般,无需御剑,直接御风而行。
祁山,桃林。
时隔一日,阿鹤再次去往桃林时,寒江竟仍守在外边。
“寒江大人。”
阿鹤打过招呼,抬脚便往里走。
却不曾想,寒江一把拉住了他,并对着他做了一个等的姿势。
阿鹤即将要脱口而出的疑惑就此咽了回去。
寒江要他等,那必然有缘由。
他耐心的在桃林外等待,这才发现,竟有琴音隐隐从桃林中传来。
阿鹤凝神细听了许久,才勉强分辨出来,那应是一曲《流水》。
只是,同是一曲《流水》,宋霜迟弹时,是轻盈空灵,是青山隐隐,是流水淙淙,是峰回路转,是明净悠然……
而此时的琴音,生涩的指法,错漏的音符,哀戚的音调,共同组成了一曲乱音。
阿鹤实在没忍住,问道:“寒江叔叔,阿爹什么时候学的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