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叫护士过来吧。
他仍然没有回应我,只是缓慢地眨着眼睛。
护士来得很快,我看向那两个护士的脸,回想起早上的事情,却意识过来我其实并没看到过那两个护士长什么样子。护士过来上下忙碌了一阵,像是检查了一些基础的项目。一个护士问他,你想喝水吗?他那个时候已经回过神来,或者说,已经接受了自己仍然活着的事实,于是他点点头,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颤颤巍巍地抓住了递来的杯子。我皱了皱眉,想起今天的那杯温水,不知道这个杯子里装的水是否同样有些烧手。
最后,护士跟我说,也像是向他解释了一番:“伤者手腕的伤口较浅,救助及时,没有失血过多,多补补就能恢复过来。但是其他的拉伤和皮外伤就需要休息至少半个月了。”
我答应下来,说会好好照看他。她似信非信地看了我一眼,最终没有当着伤者的面多说什么不恰当的话。我莫名松了一口气。
门开了又关。房间又寂静了下来。
我问,要开多一些灯吗?
过了大约两三秒,他摇摇头。
我不再说话。我觉得气氛有些化不开的冰冷。我想应该给他一些时间。
他盯着被褥的褶皱,眉眼低垂,夜灯下,光亮滑过他苍白的脸庞,沿着棱角分明的下颚线,掉进在肩头耷拉着的病号服里。我别开眼,看向桌上的透明花瓶。早上插进去的花已经垂下了头。在那段沉默的时间里,我忽然有些忘记了我此行的来历。我等待着他醒来,却忘记了他醒来后,我要向他说些什么。是因为一个下午都在看着他吧?我的脑海里莫名浮现出那人的笑眼来。
沉默良久,他似乎并没有想要问的,也没有想要说的话。我只好又一次打破了沉默:“昨晚是玧其哥发现的。他一直在病房里守着你,早上离开了。上午海宇哥过来看过了你,刚刚也来了,没走多久,你就……”
“我做了个梦。”
那个久久沉默的人忽然开了口,让我有些惊讶。我收了声,静候他的下文。
“我做了个梦。”
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有些哑,但仍然是那像奶泡破开一样独特的声线。
“什么梦?”
他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仍然是那样,呼吸和眨眼的频率都慢极了,似乎还悬在死的边缘。
“有人,拉我,上了岸。”
他毫无征兆地看向我,怔怔地问了句:
“那个人,是你吗?”
说罢,他看着我的眼睛,朝着我微微笑了一下。我看着泪水从他的右眼角迅速滑落,滴落到白色的被子上,有一小点灰色的痕迹。
原来我一直记得很清楚。
原来那的的确确,是一场缄默的、长久的、被两个人默许的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