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说你们出道前就来过。和大哥一起。”

他点点头。

“我就想，不如就到外面运动运动吧。虽然这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察觉到口罩有些温润，我撤下口罩别到下巴上，呼入的空气一下就变得干燥凛冽起来。

“聊一聊你的近况吧。这也算是会面必要的工作。”

他点点头。

“从哪里聊起呢，我想想……就从上次会面开始吧。”

“上次我们去电玩城的时候，你的感觉如何？”我顿了顿，又补充道，“既然是回忆，就不用太紧张。放轻松去回想当时的感觉，简单地描述就好了。”

身旁的人略作思考，回答道：“玩得还算开心吧，就是太吵了。”

“嗯。电玩城的确有很多声音交杂在一起。听见那些声音的时候，你的感觉是怎样的呢？”

“第一感觉就会觉得有点烦躁和抗拒吧。”他说道，“但都能够忍受。但……后来待久了就有些头晕。”

我点点头。上次选择在最后去到电玩城，也是因为电玩城的环境特殊，各种音响的声音错综交杂，我想观察一番他身处其中的反应。

“你对音乐很敏感，你有发觉吗？”

他仍然是思索了一番才回应我：“似乎是的。”

“不如仔细回想一下，跟以前去到电玩城相比，你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尤其在对周围音乐的感知上。”

“大概是觉得更吵了吧？我不能很确定地描述这种感觉……”

“没关系，你需要时间去了解自己的变化，这样才能找到一切源头的所在。”

“下一个问题，关于你手上的皮筋。”

“嗯？”

“在使用之前就提醒过了哦，我需要了解你每天弹动皮筋的频次，这样有助于评估你的状态。”

“开始每天会有二三十次吧。”

“最近呢？”

“或许十几次？”他抬手看了看右手上的皮筋，“其实我自己也有明显地感受到，回忆过去的频率已经不再像那段时间一样频繁了。只是有时候，避免自己回想过去之后，就会感到无聊。”

“这证明你正在有效地控制自己的思维，你做得很好。”

山腰的水泥路修得弯弯绕绕的，路边都是光秃秃的岩石和泥土。雪停了，只有一层湿润的细雪铺在上边。树栽种得多，但也都掉光了叶子，一株一株之间空隙很大，一眼望去能看到侧面隆起的一处山坡。我向上望，山顶的方向，那里有块巨大的岩石。天边亮了些，山脚下的城市还沉睡着。

“树看起来都像新栽的，枝干都很细。”朴智旻从路边捡来一条枯枝，边走边端详着。

“或许是独特的品种呢？”

“有可能。”

“跟几年前来会有区别吗？”

“路修好了吧，稍微拓宽了一些，路边也砌了小石头。”他左右望望，又想了想，说道，“树是认不出来了。冬天都长一个样子了。我记得山顶有块很大的石头，可以爬上去坐着。”

“得走快一些噢。天要亮了。”

他背着包，拾着那根不起眼的枯枝，加快了些脚步。

我们赶在太阳快要冒头之前到达了山顶。果然，如他所说，这里有块大大的岩石做平台，足以容纳十几个人坐下。但在这个飘雪的早晨，估计也只有我们会来爬山了。

“我们好像都忘记了什么。”我坐在岩石上，从包里拿出两个保温袋。戴着手套实在是有些笨拙，于是我取了手套，从保温袋里拿出两个饭盒，递给他其中一份。

“什么？”他接过饭盒，抱在怀里，缓缓扭开盖子。温暖湿润的水汽冒了出来，保温盖上滑落下一些水珠。

“今天是圣诞节。”

“嗯。”

“所以今天打招呼的时候，应该说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我尝了尝煮好的年糕汤，食物的温度一时间仿佛传遍了五脏六腑。

“厨房的温度，被带到了山顶来，得好好珍惜。”我感叹道。

“是这样。”

“看那里。”

远方的天变成了浑浊的蓝紫色。山峰起伏的剪影间，橙红的雾气向上弥漫。原来属于首尔的太阳每天是从那个地方探头的。红澄澄的太阳缓缓抬头，逐渐从山际间升起。好神奇，似乎它每升起一些，天空就更通透一些。那徘徊于黎明与清晨里的薄雾散了，像是呼出的白色暖气一般，滞留不久就化成了透明的水汽。

朴智旻捧着保温盒子，热气轻轻地浮了出来。那个人坐在地上，神情没有什么波动，平静地目睹了一场日出。他默不作声，低头吃了一口年糕。在那个许多人刚刚从睡梦中苏醒的时刻，那一种与他作别已久的，名为“感动”的情绪，似乎也在这个早晨缓缓地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