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艇还在维护中,这里的话事人远远地就看见了从空中缓缓飘过来的三月七,在她降落后主动迎了上去。
对方先是很有礼貌地感谢了刚刚她的出手相助——即使隔着一片山林,以修仙者的视力看清山崖上的三月七并非难事。然后简单自我介绍了一番,紧接着就是温和但又疏离地询问她的来意。
三月七落下后的目光就没从昏迷的扶涯身上离开过,听到这位自称是“浮生渡天云司弟子云谏”的问题后犹豫了一下,含糊地说道:“我看扶……这位小姐姐很眼熟,很像我的一位朋友。”
云谏却是眼前一亮,“果真?”
三月七迟疑地点了下头,就见对方忽然松了口气,领着她径直来到扶涯身边。
“不满您说,这位扶涯姑娘是我们从奥罗拉娅救下来的。”云谏快速地概括了一番前因后果。
浮生渡天云司负责星球对外贸易,与奥罗拉娅建立了合作关系,就在前两天去进货的时候发现那边不知道遭了什么灾,整个文明都全军覆没,他们找了好久才从尸体堆里找到唯一活下来的扶涯。
秉持着浮生渡日行一善有难就帮的热心人原则,天云司弟子一致同意把扶涯捡回去,再同浮生渡上层师长商量是否要关注调查奥罗拉娅这次灾变。只是贸易飞艇才刚进入九墟领空,他们就感应到了天灾降世,一群非一线战斗人员还是挺身而出,顶在前线苦苦支撑。
就算没有扶涯那里窜出来的惊天剑意,浮生渡的支援也会在不久之后抵达,只是伤亡会比现在这样惨重得多罢了。
“……所以三月姑娘,您确定她是您的朋友吗?”云谏温柔地向三月七确认道。
三月七看着脸色惨白的扶涯,想到云谏描述中的那个遍体鳞伤气息奄奄的人,复杂的心情堆满了胸腔,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僵硬地摇了一下头。
她的理智还未完全丧失,知道这里是过去的时空,就算她认领了朋友身份也无法带走扶涯或者留下来陪她。
得到这样的回答,云谏虽然有一丝遗憾却也没有任何不满,只是给三月七讲了下他准备如何安置扶涯。
“她身受重伤,灵体亏损,若无亲友寻上门来,我们打算将她暂时留在浮生渡中疗伤。待她痊愈后,是去是留也由她自己决定。”云谏顿了一下,忽然补充道,“浮生渡本就有救死扶伤兼济天下的规训,况且扶涯姑娘刚刚还于天灾中救下了门中弟子与其他百姓,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倾囊相助。”
就好像是云谏察觉到了什么,故意将这么一大段多余的解释说给三月七听,以便能让她安心。
“嗯嗯。”三月七心不在焉地应了两声,倒没有意识到云谏的委婉用心,而是抽出了几分心思关注了一下其他事,“天灾是什么?很常见吗?”
她一看就是天外来客,常年跟其他星球打交道的云谏对三月七有此一问并不惊讶,想了想还是长话短说:“算是固定时间就要闹一通的祸事吧,也就这些日子常见,只要熬过去,便又是很长一段天下太平。不过生死而已,我们修仙之人早就看淡了。”
想到刚才的战斗,三月七沉默不语,没有接话。云谏也有事要忙,便客气地请求她帮忙照看扶涯一二,自己跑去处理其他事务了。
刚经历一场灾变,飞艇上人来人往忙得不可开交,倒是没有人注意到她们这个角落。三月七就这样坐到了扶涯身边,一手撑着脑袋,惆怅地看着她叹气。
“怎么,我是要死了吗?”
原本昏迷中的人依旧闭着眼睛,却是轻飘飘地吐出这样一句话,把三月七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否认道:“没有的事——你醒啦?有哪里不舒服吗?”
扶涯慢吞吞地起身,三月七生怕她牵扯到伤口会痛,赶紧伸手去搀扶,废了好大力气才让人靠着墙坐好,见她甚至有站起来的意向连忙劝说道:“别动了,你还受着伤呢!”
“哦。”扶涯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虽然没再挣扎着起身,却是随意地调整着姿势,好像重伤的人不是她一样。
好奇怪的态度。三月七担心之余还有点摸不着头脑,挪了下位置蹲到了扶涯正前方准备观察下她的表情,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往日灵动的双眸此刻犹如一潭死水,倒映不出任何东西。
看着扶涯的眼睛里空无一物,三月七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测,她颤颤巍巍地举起手,在对方眼前轻轻晃了晃。
没有反应。
她看不见了。这个认知令三月七的心脏猛地攥紧,她几乎抑制不住翻涌的情绪,压着哭腔忍不住絮絮叨叨地问道:“扶涯,你伤口痛不痛?你是不是不开心?你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谁、谁欺负你了?我去帮你报仇!”
扶涯忽然抬手,明明什么都看不见,指尖却精准地落在了三月七的脸上,染上一点水渍。
“你……认识我?”
不然没道理会说出这样的话,还哭得这么厉害。
看着对方露出怔愣的表情,三月七差点想抱着她大哭一场,但顾忌着扶涯的伤口根本不敢乱动,只能一边哽咽一边找补:“不……不认识。我,我只是觉得,我们一见如故。”
仗着扶涯看不见,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疯狂摇头。
不是的,我们是好朋友,在星穹列车上打打闹闹,一起去过很多星球,经历过很多冒险。
“……别哭。”感受到三月七汹涌澎湃不似伪装的情绪,这回轮到扶涯手足无措了,她笨拙地帮三月七擦拭眼泪,试图安慰她,“那就一见如故,我也觉得与你有缘。”
这话不是作假,她可没多余的心情去安抚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就算她不是自己熟识的那个扶涯,但三月七根本没办法把她们区别对待——明明乱七八糟的故事张口就来,一到哄人的时候就语言匮乏,这一点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都没变过。
“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她有些懊恼没有把飞船上的医疗设备拿下来,无法为扶涯疗伤。但云谏刚刚说扶涯灵体亏损,听这意思她可能不止身体上受过重创,连精神都不太稳定。这属于三月七的知识盲区,尽管她束手无策,却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扶涯在自己面前受罪。
“我没事。”扶涯轻轻勾了下嘴角,谁都看得出来她的勉强。
三月七一把握住扶涯冰凉的手,急切地说:“什么都好,我希望能帮到你——我就是为了帮你才来的。”
那双无神的眸子什么都没看,但三月七就是觉得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抓着扶涯的手不由得稍稍用上了点力气。
沉吟片刻,扶涯似乎叹了口气,还是妥协了,“好吧。你会唱歌吗?”
?三月七不解,“你想听歌吗?”
她仔细想了想同伴对自己歌声的评价,还称不上是扰民的水平,应该不会在过去的扶涯这里丢脸丢个大的。
“我想睡觉。”扶涯压低了声音,轻得仿佛只是在喃喃自语,“你不会让我有太强的戒备心,所以我想,如果是你的话,也许能让我睡个好觉。”
她真的好累。
三月七当然不会拒绝她,只是四下里张望了一番,试图寻找一个更适合睡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