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斐的呼吸忽然加快，握着枪的手心也渗出了一层薄汗。他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汇聚在了几十米开外的那个身影上，即便隔着朦胧的雨幕，他也能看清对方胸前闪着冷光的那一排排勋章，还有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

身后，白烨幽幽道：“收着点味儿。”

路斐心思飘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你不会真的对那个执政官……”白烨面露难色，欲言又止：“可对方是个Enigma啊……”

路斐“嘘”了一声，示意白烨安静，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那边。

白烨放弃了提醒，从口袋里掏出那包没用完的消毒湿巾，一股脑抽出来，叠在路斐的后颈。脖子后面堆着厚厚一沓湿巾的样子很可笑，作用也不大，但是聊胜于无。

路斐屏息凝神，仔细捕捉从那边飘来的声音，第一句话，就让他呼吸一滞，心脏狂跳起来。

“我的人在哪。”

寂静的街区里，殊勋的声音清晰无比，一字一顿。

路斐握紧了双手，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心绪翻涌间，一簇小小的火焰不可遏制地蹿了出来，一抹笑意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地浮现在脸上。

他喉结滚了滚，想把翻涌在心头的种种情绪压下去，保持冷静，但这道小小的火焰却固执地蹿高了，从胸口一直烧灼到喉咙，蠢蠢欲动地试图撬动着他的唇齿，逼迫他出声、回应，告诉殊勋“我在这里”。

但下一秒，殊勋的话就像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让那道小小的、冲动的火焰瞬间熄灭，令他僵在原地。

“不说也没关系，我会把下东区彻底翻过来，每一寸都不会放过。”远处，殊勋语气冰冷：“你们暂时不会死，但我会让你们生不如死。那场袭击是怎么策划的，你们背后的主使是谁，我已经不感兴趣了。我只要我的人，在交代出他在哪之前，你们谁都别想求死。”

路斐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

他必须出现，而且，是立即现身，否则，殊勋势必会把清剿扩大化，兑现“把下东区彻底翻过来”的诺言。

路斐不知道魏玛现在在哪，也不知道魏玛有什么打算，但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出现，殊勋一定会踏过魏玛的底线，再然后，就是踏进魏玛的陷阱。

他身上的问题，可以留着日后慢慢跟殊勋和莫里斯交代，大不了停职、获罪、判刑、潜逃、随便什么——

“白烨，你别乱跑。”路斐匆匆丢下这么一句，没有给白烨留任何阻拦的余地，拉开窗户，翻身跳了出去，同时，高声叫道：

“——殊勋！”

这一声呼喊并不是一时冲动，然而，喊出口之后，那道原本被理性浇灭了的火焰却再度激烈地燃烧了起来，催促着路斐加快脚步，跑向殊勋。

殊勋惊喜交加地抬头，循声望去，看到路斐朝他奔来的身影，黑沉沉的眼睛像是被点亮了一般，闪烁起亮光。

“路斐！”

场上还有不少士兵，路斐在殊勋面前堪堪刹住脚步，勉强保持在了一个看起来并不逾矩的距离外。

殊勋也同样克制地止步收手，忍下了直接拥住对方的冲动。

“你怎么样？”

“我没事。”

两人同时开口，怔了怔后，都忍不住弯起嘴角。

焦急的氛围被冲淡了一些。

路斐着急要带殊勋离开，抢先开口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说来话长，先回去，这里不能久留……”

话说到一半，身后骤然响起了三声枪响。

路斐猝不及防，猛地回头，迎面而来的却是飞溅的温热液体。液体是血红色，触感粘稠，顺着他的头发和脸庞缓缓滴落，砸在衬衫的领口上。

那三个被俘的头领晃了晃身子，接连倒地。他们的头颅后面，全部被精准地开了一个血淋淋的洞，脸上的表情还凝固在死前的那一刻。

街巷另一端，不知何时，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已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废墟中，宛如一个黑色的幽灵。

轿车后座的窗子被摇下了一半，一只黑洞洞的枪口端在车窗上，硝烟还未散尽。

待最后一缕烟也消散在雨中后，枪口收了回去。

车门打开，身穿正装的魏玛走了下来，一手提伞，一手持枪。

所有士兵齐刷刷地把枪口对准这个诡异出现的中年男人。

魏玛仿佛看不见一般，站在轿车前，只看着路斐，淡淡道：

“回来，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