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赋昏睡了三天三夜,这中间,霍骁然晕倒之后,精神恍惚,其他孩子也吓得不轻,叶维昭将所有人都打发走,自己守在床边。
她握着言赋的手,从天亮守到天黑,又从天黑守到天亮。
叶维昭看着躺在床上的人,想起好多事,想起言赋在波士顿留学那些年,每一周都会打电话给她。
电话里的她,笑得很开心,会跟她分享学校的趣事,学会了什么,吃了什么好吃的,认识了谁……
她伪装地那么好,以至于叶维昭确信她忘了那些不好的事情,明明不开心,为了照顾别人的感受,她一直都在勉强自己。
叶维昭抚摸着女孩的脸,想起她腿上那些刀口。
她该有多疼。
夜深人静的时候,病房安静得可怕,叶维昭握着女孩的手,缓缓唱起一首歌谣。
“路边开放野菊花。”
“飞来一只小乌鸦。”
“不吵闹呀不玩耍呀。”
“急急忙忙转回家。”
唱到第十六遍,叶维昭感觉言赋的手指动了。
她急忙叫来医生。
十分钟后,言赋缓缓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戴着氧气面罩,头顶是熟悉的医院天花板。
失去意识之前,言赋好像看到了霍骁然的脸,他拿着什么东西,对着车窗户砸,一下接着一下。
人虽然醒了,但是意识还是涣散,她不能说话,只是看医生拿着小电灯一会儿掀开她的眼皮,一会儿又将听诊器按在她的胸口。
最后那医生对叶维昭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然后两人寒暄几句,医生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言赋和叶维昭,后者又重复一遍刚才医生的动作,检查完毕后,将椅子重新拉近。
言赋双手使不上来劲,只能隔着氧气面罩,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言言不怕啊,和你一起的那个人没事,他已经脱离危险了。”虽然不知道和言赋一同落水的人是谁,但她目前没有精力管别人,一切都要等言赋好起来再说。
叶维昭紧紧攥着言赋的右手,冲言赋笑,眼角的泪水却被挤出来。
言赋也哭,泪水顺着太阳穴,流到枕头上。
叶维昭再度开口,第一句话说的是:“我的孩子受委屈了,坏的都走光,剩下的都是好日子。”
她帮言赋拭去泪水。
“言言啊,你留给妈妈的信,妈妈看了,里面有一句话你说错了。”
叶维昭看着女孩,温柔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母亲能理解孩子的离去,通透如我也不例外。”
言赋的泪水更加汹涌。
“你现在还不能说话,就听妈妈说好不好。”
“记得你定科的时候,妈妈问,你要选哪个科室,你回答了三个字,心外科。我又问,是因为我吗?你说是,你说你想成为我这样的人。”
“我当时好高兴,因为我觉得我的存在,影响了另一个人的生命,将来,她会影响更多人,更多人会因为她活着,而活得更好。”
“你是优秀的心外科医生,你活着,这颗心时时刻刻在跳动,全身每一个器官都为你奔波着,昼夜不停,所以,你的生命比你自以为的,更加宝贵。”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妈妈明白,这条路有多艰难,你如今能站在手术台上的每一秒钟,都是你宵衣旰食换来的,不可以中途放弃,更不可以为了一个人渣放弃。
“还有。”
叶维昭的声音好像有魔法,虽然浑身都疼,可言赋觉得,此刻是那么安定。
“你不可以武断地爱别人,不可以塞给别人你自以为好的东西,你要是不在了,那才是对小然最致命的伤害。”
“爱一个人,应该将自己变成她的希望,变成我们所有人的,希望。”
叶维昭紧紧攥住言赋的手,一只手捂出汗,就换另一只手,透过手心,言赋能感觉到她的害怕。
“就算不为别人,为了自己一身本领,你也要好好活着,你知道吗?即使我出生的家庭钟鼓馔玉,但当时没有人支持我当医生,更没有人支持我做心外科医生,就连我的母亲,一个受过新式教育的女性都说,那是男人的战场,可我不信,我不信女人做不了心外科,你看,还好我不信,否则我怎么能看到,坐在我面前,如此优秀的女孩儿。”
叶维昭的嗓音温和,落下的字句却似山一般庄重,巍峨。
“所以,我们不死。”
“不死在男人手里。”
“也不为男人而死。”
言赋像是终于从沉睡已久的梦中醒来,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回握叶维昭的手。
意思是,我会好好活着。
叶维昭含泪点头,站起来,俯下身子,亲了亲她的额头。
言赋听到她说:“我的宝贝以后什么都不怕了,妈妈在这里。”
……
大家知道言赋醒来的消息后,一会儿来一个,原本肃清的病房里,现在变得如超市一般热闹。
每个人来的时候,手里都拎着东西,怀里无一例外都抱着一大束花。
王山山和夏若离得最近,她俩第一个冲进来,将手里的定西随便放下,抱着她就是一顿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