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摇了摇头，把一系列担心抛出了脑外，专心盯着眼前的土豆。

他深吸了几口气，掬黏糊糊的土豆泥，“狗蛋，我想……我还挺喜欢吃土豆呢。”

人鱼饲养员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小白，人鱼们也露出了水面，呲着牙，竖着鳍，一脸厌恶地看向小白。

狗蛋看着小白和当年的自己一样吃完了呕吐物，又去消灭桶里的土豆，一个，两个，三个……桶渐渐见了底。

小白朝狗蛋举起了空空的铁通，又得朝狗蛋身后的人挥了挥，挥了足足有一分钟。

可下一瞬，小白又干呕起来，他的手重叠捂在嘴上，生怕吐出来什么。

狗蛋让泪水在眼眶中原地打转，双手叉腰，绞尽脑汁让自己看起来漠不关心，“你个笨鱼……”

太阳落山时分，土豆的香气已经飘满了整个房间，人鱼们都躲进了水底不肯出来。落日的余晖照进了玻璃，拉长了唯一露出水面的人鱼的影子。

小白和一个向日葵似的，随着狗蛋的移动而转动。

狗蛋看了几眼和阳光融为一体的小白，锁上了大门。狗蛋的胃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他揉着胃，改变了回家路线，打算先去下水道里给自己找一些吃的。

通往下水道的小巷里全是空无一人的破房子，堆满腐烂家具和碎石的路面上，时不时还会有一些小动物叼着另一些小动物的尸体跑过。

旁边树上的知了还在叫着，落日把整个小巷染得暖洋洋的，可狗蛋还是冷汗直流。

从刚才起，他就感到有人在跟着他。那脚步声时有时无，有时还会传来水的滴答声，简直就像是一个水中吃人的鬼魅。

就这么一条小小的巷子里，不知传出了多少恐怖故事。

“莎莎！”

“啊——”狗蛋直接跳了起来，一个黑影从他脚边窜过，他仔细看着那黑色的幽灵，给了自己一巴掌“tmd，老鼠跑这么快干什么。”

咚，咚,咚。狗蛋的汗毛又竖了起来。

他倒数一二三，转过了身，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小杰拿着一根木棒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狗蛋骂着自己神经病，刚想问小杰为什么这么晚了要到这里来，那棒子却突然朝他头上飞来。

一阵剧痛后，黑暗夺走了他的直觉。

狗蛋觉得自己的眼睛有千斤重，他不愿意睁开。突然，凉水包裹了他的身体，夺走了空气。

“tmd!”

狗蛋挣扎着浮出了水面。

发现他到了下水道里，黑暗中，他隐隐约约看到小杰，阿丽莎的继父，巷口的大娘……手里拿着小刀，眼里冒着绿光，站在岸上俯视着他。

那些眼神盯得他很不舒服，仿佛他就是一个待吃的食物。

狗蛋想爬上岸去，却发现他的手脚被绳子勒得生疼。

小杰看了一眼阿丽莎的父亲，“他洗干净了吗？”

“嗯，咱们开始分吧。”

一行人拿着小刀朝狗蛋靠拢过来。

狗蛋明明泡在水里，但却觉得喉咙里干涩无比。“tmd，为什么……”

阿丽莎的父亲用衣角擦了擦小刀，“像你这样的人消失了警察不会察觉。”

这轻快的语气，让狗蛋有一种吃人是理所当然的错觉，“难道……约拿，阿丽莎，阿廖沙，他们……”狗蛋才注意到他们这些人饿死后的尸体都不知道去了哪里，“tmd，c啊！”

一只刀逼近了狗蛋的喉咙，“你们这些没有用的人，起码为大家做点贡献啊。”

狗蛋明明什么都没吃，却感到胃里恶心得快要让他吐了出来。

啪！水花四溅，一个黑影从水中冒出，打掉了匕首，冲向了那些人。

狗蛋不知道是什么变异的动物流进了下水道，他抓住机会笨重地用绑住的手脚划着水，逃离了这里。

他游啊游，直到腿脚酸痛不已才停了下来。

狗蛋用胳膊搭住了岸边，腰部发力把自己弄上了岸。

“吱吱吱……”

老鼠从他脸边跑过。

他的食欲被勾了起来，蛄蛹向老鼠窝。

一只大老鼠正把发霉的饼干喂给小老鼠。这幅画面，狗蛋不知道看了多少次，可这次，他张开的嘴却闭了起来，眼圈涨得发疼。

“像你这样的人消失了警察不会察觉。”阿丽莎继父讨厌的声音在他脑子里环绕。

小老鼠真幸福啊，有大老鼠给记得它们，给它们找吃的……

没有人时，狗蛋总是忍不住泪水。

他看着小老鼠，泪一滴一滴地滴在小老鼠身上，弄得小老鼠烦躁地挥着爪子吱呀乱叫。

他好像变成它们啊。

咚……咚……

那如水鬼般时有时无的脚步声又跟了过来，狗蛋拿起了地上的碎瓦砾，打算毫不留情地捅过去。

一个金灿灿，冒着热气的蒸土豆遮住了老鼠窝中寒酸的饼干渣，差点晃瞎他的眼睛。

见狗蛋长时间没有接住土豆，小白又把土豆往他面前送了送，“放心吧，这不是我桶里的土豆，是我从仓库偷哒！”

小白不知狗蛋为什么还愣着，他开始反思起来，“对……对不起，我是偷偷溜出来的，我……我一会儿马上回去！”

“对……对不起，我……”

“你……你tm为什么……”

狗蛋指着土豆说了半句没了声，小白理所当然道：“因为狗蛋今天什么都没吃啊，所以我就偷偷跟着你给你送土豆来啦，可没想到你被那些坏人围住了，我就去吓跑了那些坏人，土豆上还沾上了水……”

狗蛋看着说着说着握紧拳头的小白，用绑在一起的的手偷偷抹去了眼泪，头伸到小白宽大的手蹼中，咬了一大口土豆。

小白真的是条笨鱼，他见一天没进食的狗蛋开始大口吃东西，激动地把手往狗蛋脸上怼，全然没注意到狗蛋手腕上的绳子。

狗蛋被蹭了一脸土豆泥，他大口啃着土豆，想到了多年前那个夏夜，他给了满身伤痕的小男孩几块饼干……

现在，小男孩长大了，带着香喷喷的土豆来找他了。

他决定好好当小白的饲养员，不管小白是不是食物。虽然他冷漠，但别人对他好，他也要对别人好。他帮不了所有人，但他想尽可能帮对他好的人。

即使最后他要送小白去死哪又怎样，咬咬牙一个生命就没了，在这之前，就好好当他的饲养员吧。反正都要死，不管是他去送，还是别人杀，都一样，在这之前，起码让他的救命恩鱼不再受伤。

狗蛋舔着嘴周围的土豆泥，看着全是他的银色视网膜，“小白，以后再也没人电你，抽你了。”

小白忽闪着睫毛，歪了外头，好像这是一个很难理解的问题。

“因为我是你的饲养员啊。”

月光不知从哪个洞里照了进来，把乌漆嘛黑的下水道染上了一层布灵布灵的银色。

一人一鱼的影子被银色的月光拉长，到最后变淡，交织在一起成了淡灰色的一团，分不清谁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