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人鱼饲养室的船开走后，倒是没有人再来打扰狗蛋。

虽然人类解决了“小白”这个巨大的隐患，但是食物的产量并没有上升。

狗蛋发现打捞上来的牡蛎中，有三分之一已经腐烂得发黑了，就像是姐姐的尸体。

人类好不容易找到的可以替代人鱼的食物，如今也在慢慢走向毁灭。

鱼民们的工作量直线上升，他们要在变异牡蛎灭绝前，尽可能地为人类储存食物。

因此，同行中也出现了恶意竞争，抢夺海域的现象，毕竟补给品是按牡蛎捕捉量来配给的。

有的船因补给品短缺，竟出现了船员饿死的现象。

狗蛋双臂搭在栏杆上，咬了一大口荧光蓝色的压缩饼干，迎着海风，感叹自己没有被累死，饿死。

远处，在一片乳白色的浓雾中，狗蛋依稀看见了高楼的轮廓。

“我们快到了！”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仓库里的人们破天荒地在起床号吹起之前跑到了甲板上，兴奋地指着高楼的模糊形状。

今天是一个月一次补给日，船员要靠岸补充装货，卸货。船员们则可以接着这一天回家探亲。

狗蛋离开了兴奋讨论家庭成员的人群，叼着饼干来到了船的中侧，他已经想好下了船，该去哪家小酒馆消磨一天的时光了。

船离岸渐渐近了，传来了小商贩的吆喝声。

脸上，胳膊上，腿上……挂着腐烂伤口的人们，脸上挂着笑，背着小竹篓，提着塑料袋，交易着搜集来的食物。

船一靠过来，小贩们便围了过来，希望换一些新鲜的牡蛎。

船梯一落下来，船员们就奔下船，和早就在岸边等候的亲人抱在了一起。

哭声，笑声，吆喝声，给这个微冷的清晨带来了些许温度。

“小伙子，你不着急走？过来搭把手吧！”

船长用挂在肩上的毛巾摸了一把汗津津的脸，朝扶着船栏的发呆的他招了招手。

船长和刘翊两个人搬着仓库的木桶，放眼别的船，船员还在咬着牙干活。

船长似注意到了他乱飘的视线，摸着后脑勺笑了笑，“时间就这么一点，大家能在家多待一天就多待一天吧，活儿就由咱们这些没家的人干吧。”

狗蛋点了点头，撸起袖子，弯腰搬起了桶。

太阳开始变得刺眼时，他们终于搬完了最后一桶，船长乐呵呵地托着一麻袋补给品回到了船上，冲他和刘翊喊道：“咱们这个月干的真不错！”船长拍了拍鼓鼓囊囊的麻袋，“小伙子们，走，下船，我请你们喝一杯去！”

“好啊！”刘翊兴奋地答到，用胳膊肘捅了捅好像走神了似的狗蛋。

“啊？我就不去了吧。”

“哎？你昨天晚上不是很想去的吗？”刘翊拍了拍他的后背，“狗蛋，适当放松一下嘛！”

“不……了，谢谢！”狗蛋仓惶地逃下了船，不知为何，他刚才突然冒出了很不想和人类待在一起的想法，香喷喷的酒都对他没了吸引力。

狗蛋刚下了船，脚下不知踩了什么东西，要不是他及时抓住了栏杆扶手，整个人就要仰面躺在地上了。

“cnmd！”

狗蛋伸脚就要踢那让他差点酿成惨剧的“小石头”，那小石头在阳光下银光闪闪，吸引走了他的注意力。

银色的珠光散发着柔和的光，就像是小白的皮肤。

他记得姐姐说过，这种亮亮的贝类结石叫做珍珠，在以前是很贵的装饰品。

狗蛋收回了脚，弯腰捡起了沾着淤泥的珍珠，用衣角擦了擦，仔细端详着。

“大哥哥。”狗蛋感到有人在后面戳了戳自己。

只见一个烂了脸的小女孩露着残缺不全的牙齿，朝他笑着，“我可以用之一筐菜叶换你的珍珠吗？这是我早上从垃圾桶里刚翻出来的菜叶子！绿叶植物很难得到的！哥哥，换吧，我想走之前漂漂亮亮的。”

走？

狗蛋想起了姐姐临死前依旧精心打扮自己的样子。 那时，姐姐的脸比小女孩烂得还厉害，可姐姐就像是无视了病魔似的，穿上红黑色的裙子，用彩笔把伤口画成了红黑色伤口画成了画，牵着他出去玩。

“给……给你。”狗蛋把珍珠放到了小女孩手中，推回了小女孩递过来的框子。

小女孩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明白了什么似的，接回了框子，“谢谢大哥哥！”

小女孩哼着歌，抱着筐子，蹦跳挂着伤口的腿远去了。不只是小女孩这样，这里的每个人都带着将死的印记，笑呵呵地干着活儿，迸发着生命的活力，就好像把死神无视了一样。

人类，就是这么坚强；在想把他们弄死的自然界中，顽强地活着。

狗蛋突然感到手里握着什么湿漉漉的东西，他奇怪地打开手掌，发现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往自己手里塞了一颗带着水珠的青菜。

哼，tmd……

狗蛋对着那颗青菜看出了神，把脸埋在了冰冰凉的菜叶里，给发热的大脑降着温。

有的人类想捅死他，有的人类主动给他珍贵的食物。他当然讨厌人类，他甚至想过恨人类，倒戈人鱼，可是，他怎么也恨不起来。和小白待在一起久了，他发现了“可恶的人类”也有温柔的一面。

他每次的体无完肤之伤，都是人类同胞造成的，但把他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的，依旧是人类同胞。

人类，并不完美。他们，有时恶语相向，自相残杀，有时好言相慰，团结一致。可正式因为这样，他们才是人类啊。

“哎，你知道吗，我昨天遇到一条奇怪的大白鲨。”

“怎么个奇怪法？”

“我昨天在船上吃着好不容易从黑市上换来的土豆，结果一个不小心，我把土豆掉了下去。结果，一条六米多长的大白鲨从海里跳了出来，叼走了我的土豆。我天，好吓人，天知道它在海里观察我吃土豆吃了多久了。”

“还真是个稀罕事情，怎么会有大白鲨专门盯着土豆啊！”

几个皮肤晒得发黑的老水手靠在船边，拿着瓶口破碎的酒瓶，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

瞪着海面发呆的狗蛋一下子竖起了耳朵 ，茫茫大海里好像出现了坐标。

“在哪里？”

几个老水手有些懵懵的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狗蛋，噗嗤一声笑了。

“怎么，小伙子，你饿疯了？连鲨鱼都想追着啃了？”

“是……我tmd恨不得抱起鲨鱼就啃。”

“那……”老水手笑得捧起了肚子，指了指右方的海域。

狗蛋朝老水手指的方向跑去，身后的水手们笑得拍起了大腿。

吃土豆的大白鲨……md，小白，变成大白鲨了还强迫自己吃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