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黎看了一会街景,百无聊赖的将车帘严严实实的捂好。
她看向闭目养神的陈暮:“哥哥,谢意已经回来了?”
“如你所想。”陈暮睁开一只眼睛。
陈黎苦笑:“你用两座城池来换我,若是我大摇大摆回京,想来换下的,不都是真心劝迎。”
陈暮再坐不住:“我不是那个意思……让谢逢时引走大部分关注,是怕为你招致不必要的麻烦。但在我眼里,只要你能回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甘之如饴。”
他讨巧的对陈黎笑,后者毫不客气推开他的脸:“我不在乎这些。”
如果可以的话,陈暮绝对会有多高调就多高调,声张迎接来她。
陈黎捂脸,自知和他说些煽情的话是白费功夫。
马车蓦地驻停,隔着车帘,陈黎听见有人恭敬道:“皇上,内臣已安排谢小姐在锦瑟殿偏殿住下。只是,不见公主啊……”
这声音是李开。
陈黎“哗”的一声散开车帘:“李开?”
李开脸上的忧虑还未散去,陈黎摇晃着两条腿,就这样跳到了他眼前。
“公……公主?”李开结结巴巴的,行礼的手势险些保持不住,“您今日才回来吗?”
见陈黎摸着马车边,似是要蹿下来。李开惊魂未定,忙跟上去扶正,只是触碰不得,旁侧伸出只手,反手搭在掌心,露出那张熟悉的脸。
陈暮扶着陈黎,眼神示意自顾自拘谨的李开撤走几步,慢悠悠下了马车。
“你不知道我随皇兄一同回来吗?”此地毕竟还不是皇宫,陈黎的声音便不自觉放低:“皇兄如今还住在锦瑟殿?那意儿被安排住在那儿……”
她意味深长的拉长尾音,李开不敢贸然答应,只能偷偷瞅向皇上。
陈暮目不斜视:“你今日就回宫,不如干脆就让谢逢时留宫,好同你第一时间见上面。”
陈黎不吃他这套,坚决不被岔开话题:“阿时可以住在明珠殿。”
见瞒不下去,陈暮索性视线转移,默认着把“烂摊子”丢给李开。
李开不愧是同陈暮情同手足的伙伴,接收到皇帝的眼神,小心替他答道:“公主不知,宫内狼子野心者不在少数。您走后,皇上也是想看护住您最好的朋友,尽心尽力照顾着谢小姐。”
陈暮适时补充着:“谢逢时一贯胆小柔弱,也不如你机灵。”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黎要是再问,可就要把哥哥给逼急了。
陈黎果断另做他说:“哦,我的明珠殿呢?哥哥可有打扫干净?”
这回不用陈暮示意,李开立时‘邀功’似的开口:“公主放心,两年来,皇上日日吩咐洒扫,明珠殿的陈设也与您走前一模一样。”
陈黎恍惚了一瞬,脸上的笑容也变得些许僵硬。她轻轻说着,不知是否在对自己:“我走了两年了呀。”
哥哥原来从送她出南燕开始,就在布局盘算着她的归来。
陈黎轻笑摇头,飘飘然转身,“哥哥,我们回宫啊。”
陈暮和李开面面相觑,半晌,陈暮丢魂似的上了马车,而李开也乖乖闭紧嘴巴,爬上驾车的位置。
金碧辉煌的宫殿陈黎近日并不少见,更何况身处着的,是她前十五年,最为熟悉的地方。
进了宫门,陈暮领着李开先去含元殿。他先前宣称身体抱恙,休朝许久,而实际上,这几个月的长途跋涉,他更欠下不少奏折要批。
陈暮依依不舍的回了含元殿,陈黎则独自去明珠殿。
立于明珠殿外,宫婢和宫侍不知所踪,几缕风卷过殿门口新落的树叶,也拂过了陈黎额角的碎发。
李开所说并不是玩笑,这殿内的陈设,原封不动的摆放着。
陈黎从容走入殿中,殿门口无人把守,这里却散落着零星侍婢。一个端着扫把的宫婢首先看见她,接着惊喜的高呼:“公主,是公主回来了!”
她抱着扫帚,向内殿唤道。
内殿的人反应很快,提着裙子跨过门槛,奔向声音的来源。
为首的,是身着浅红织锦长裙的谢意。
谢意率先飞奔而出,环抱着陈黎。
她身后,是控制不住喜极而泣的云湘和次兰。
陈黎抱着谢意,知道后面两个姑娘也在为自己高兴,索性撑开了怀抱,将二人也拥入怀里。
陈黎轻笑:“一个二个的,许久未见,哭鼻子的功力倒是不曾退步。”
次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有功夫控诉陈黎:“公主惯常爱打趣奴婢们。”
谢意退出怀抱,注视陈黎解释道:“我们原先一直在殿门口等你,可次兰非说要找你喜欢的君子兰送上,去了趟御花园取盆栽,又在费心摆设,这一来二去,竟忘记顾上时间了。”
次兰不好意思的吐舌,眼泪还淌在脸上:“公主,都怪次兰不好。”
陈黎哪会计较这些,她捻起手帕,给哭得像花猫似的姑娘们抹去眼泪,然后各自牵着先进内殿去。
陈黎只留了谢意。
她其实有点累了。虽说陈暮照顾着她,故而不紧不慢的赶过路程,但毕竟舟车劳顿,陈黎实在不好应付过分活泼的次兰。
云湘很有眼力见,见陈黎牵过谢意进殿,注意到她脸上的倦色,便主张合上殿门,领着次兰守在外面。
她有一张温婉贤淑的脸:“公主一路回来一定很累,先由谢小姐陪公主歇下吧。”
次兰乖乖点头。
不一会儿,想到公主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又不由自主笑出了声。
殿内,陈黎握着谢意的手,任谢意打量着自己。
瞧她兴致差不多了,才开口:“我们才分开小半个月吧,哪有那么夸张?”
谢意老不高兴:“还不是陈朝禾,非要我领着使臣队伍先行回来,和你分开。”
“你不愿意分开的,真是我吗?”陈黎眼里是明晃晃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是怎么劝服哥哥,让你躲进使臣队伍里的,还是副使?”
谢意被问倒了,遮遮掩掩道:“陈暮要假扮身份做正使,再找一个知情人做副使无疑会增加风险,那倒不如带着我去。”
陈黎的目光划开,意味深长的“哦”了声。
镜儿这样确实更生动了些,但谢意着实不打算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她找了个借口:“镜儿,你也累了,先去睡吧。”
陈黎撇撇嘴,适时打了个哈欠,看上去睡眼惺忪:“你说的对,我们先沐浴休息吧。”
更漏传来几声绵长的震颤,陈黎回头望了一眼,心底却是久违的安心。
此时含元殿,不似明珠殿渐渐安静,反而蓦地被愈加凝重的气氛围拢。
“为民出使他国,这是大义,明珠公主此举是增添在她身上的荣光,更是我大燕无数人应铭记在心的恩德。”陈暮面前案上的奏折被一扫而空,可怜地散落在地上。
李开战战兢兢抬眼观察皇上的神色,一时不敢轻易答话。
偏陈暮不如他愿,他的眼神移至他身上:“你觉得呢?”
李开只好道:“公主的确是我大燕人人都应感激的对象,此次公主回国,想来是更得民心之举。”
“那这些人说的是什么?”陈暮随手捡起手边一份折子,在手上拍得哗啦作响,也不给李开看,像是随口一问。
李开想了一下,嘿嘿笑起来:“皇上这说的什么话,内臣可没有通天的本领,能凭空猜测出朝上大臣们的想法。”
“老奸巨猾。”陈暮淡笑一声,“朝臣说的什么,是个人都想得清楚。”
“想得清楚,才需要做得明白。”
透过檐下垂落的雨帘,陈暮皱眉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谁?谁敢在皇宫装神弄鬼?”
一人提着宫灯,身着柳青色的羽纱裙衫,笑意盈盈的从殿外走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