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傻子喜欢一边走，一边看着地面。他最喜欢捡拾地上的东西，一捡到好东西就炫耀的拿给林千星玩。但他不会拿给林涧，因为他害怕林涧，他不敢靠近林涧，他只喜欢和林千星玩，可是，林千星的身边又总是跟着林涧。每次林千星高兴地看着他拾的东西，他高兴地看着林千星的时候，他感觉到林涧也在看着他，但不高兴。于是，他就低下头，不敢再看林千星了，可怕的三凝视。每次，小傻子挨近林千星，也会收到林涧的眼神警告，他马上拉开与林千星的距离，所以他每次去找林千星玩总是既欢喜又恐惧。

林涧小时候的口头禅：“没意思。”他从小就不屑大人的世界，他对大人轻蔑无畏的态度，更加毁灭了他作为一个孩子生存的权利，村里关于他恶毒的咒骂满天飞。小小年纪的他活的一把年纪。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无聊，看见什么都说没意思，当然，林千星除外。林千星和林涧，一个快乐，一个忧郁。林涧从小宠辱不惊，似泰山云雨前而面不改色。他的表情从不放脸上，你根本看不出他的心情，只有林千星能感觉到他的喜怒哀乐，懂他的愤怒与悲伤。林涧寡言少笑，冷漠的让大人都畏惧。除了林千星和林父林母，任何人很难靠近他。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后来的同学，同事，无论和他多熟悉多亲近，还是会觉得他完全陌生，一个永远的陌生人。而林千星意识虽然很乖，但他的潜意识却也具有旺盛的叛逆性，他的性格也有着隐形的逆张力。

转眼到了清明节，每个坟，每个墓碑，都有花圈，花带，纸钱，花花绿绿，变得很漂亮。这就是中国人的重情。林母回娘家叶家庄扫墓，仁兴庄和叶家庄在同一个镇，不是很远。一路上时不时的红红绿绿，花团锦簇。林母与父亲去母亲的坟上烧纸。林母一边烧一边哭诉，一直到天黑，四人才哭着与叶青棠告别。他们走后，叶青棠一直抱住妻子的墓碑，坐在那里。

抄家过后，林母就把林清漫的骨灰埋葬在了后花园的墓地里。深夜，林母想偷偷去墓地烧纸钱，林千星和林涧抓着她的衣服不放。很快，他俩后悔跟来了，他们看见了林清漫的魂，以及飘满整个墓地的阴魂。只见林母哭，林清漫也哭，林母笑，林清漫也笑。她一直看着满头白发的林母和正睁大眼睛看着墓地的孩子。林千星像机器人一样缓慢艰难地转头，带着恐惧与惊奇，果然，身后也全是魂魄。

两娃被吓着了，回到家一直哭喊。正巧，听赵奶奶说县医院做活动，拍片子和体检免费。一大早，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坐车去了县医院，只先给俩娃检查一下，结果花了九十六元。幸亏林母怕假的，带了钱，来一趟，家底掏空了。林母把自己的片子带到医院，都没给医生看，林父自从去了砖厂，他浑身都疼，他本想去拍片子查查，也都没拍。只给俩娃做了检查，因为在农村，他们这样的大人，什么都为了孩子，什么都让给孩子，连回家的公交车座位都让给了俩娃，林父自己蹲着，他们一切都为了孩子。

1994年，夏，林千星和林涧两岁啦。林父去砖厂，苦了林母，满头大汗地抱着两娃四处乞奶，还好他两终于断奶，可以吃饭了。

年年夏天水淹几座城，热死几个人。城市不需要那么多雨水，年年大雨，农村田地最缺水，年年夏天干旱几个月。

这年夏天一样，太热了。有很多人没熬过这个夏天，有人说仁兴庄死人都是一挑带一摞的，一班一班走，一辈一辈走。那个与吹鼓手的奏乐一样刺耳的知了声，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吵的知了声，像迷了路，丢了妈妈的婴儿。

林□□死了，吹鼓手又开始吹打了，村子又活了起来，林父翻看很久以前的礼簿说：“我家与他家没来往，不用再拉礼了，我们年纪大了，礼拉大了，还不清了。”

叶家庄的叶兰州来出礼，她和林□□家有亲戚关系。她无聊又帮不上忙，就到林母家坐坐。

叶兰州：“叶清清说你经常救济你们村的小傻子？为什么帮他啊？遭人说闲话。”叶清清是和林母一同嫁到仁兴庄的，两人素有来往。

林母：“小时候上学，一起学过的《祥林嫂》，你还记得吗？祥林嫂是死在祝福夜，她是不得不死的人，她在人们的祝福声中死亡。”

叶兰州：“你还是文绉绉的，说话让人听不懂。”

林母：“听说你和叶清清闹掰了？为什么？”

叶兰州：“不提了，现在人与人之间关系太浅了。”

叶兰州问道：“你家小孩巴成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