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庆之忽然有些慌了。
所有的火气都在瞬间被那汪水浇灭,力气都消失,他颓然地落下手臂,却是急匆匆扒开周围的人,想要往她的方向靠近。
“宝贝,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听他们胡说——”
孟书越收回视线,不再看向那边,也转回了身体。
莺芝看着她:“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孟书越牵了牵嘴角。
摇头。
疑问?
或许在之前她还会有——在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时候,她应该是唯一一个什么也不知道、还被自己的心事搅扰得难以自拔的人吧。
但此时此刻,这世上却再没有比她还清楚的人了。
在眼下这个甚至还有一部分人对莺芝的“业务水平”心存怀疑的时候,孟书越却一点也没有质疑她所给出答案的意思。
她什么都想明白了,哪里来的疑问。
为什么当初段庆之带她回家时,那两位长辈从头到尾没有一句不满意,丝毫不在意她的品性喜好兴趣习惯,更不在意她的家庭情况工作收入未来计划,一整次会面中,他们问的就只是什么时候结婚——
在筹备结婚事宜时,两位长辈更是无有一丝一毫的推诿,房、车、存款、彩礼……所有能提供的该提供的,甚至连未来孙辈的抚养费、这种远超他们“应该”范畴的,都妥妥帖帖地给准备了。
而结婚后,老两口更是完全不插手他们夫妻之间的任何事情,从来没有指手画脚,也没有一次多嘴,除了在孩子的事情上,他们会微微显露出一些强硬和催促,并且数次强调,要儿子……
现在想来,他们对自家儿子这样的取向和喜好,想必是绝对知情的。
不知道在他们的观念中,“喜欢同性”会不会算是一种错误,但很明显的一点是,他们并没有因此迁怒自己的儿子。
在这种程度上,他们甚至是“开明”的。
开明到——只要他愿意结婚生孩子,那么即便是想和同性在一起,他们也全然不干涉,甚至,他们可以帮着他一起,欺骗未来的儿媳,帮忙做戏、圆谎。
真是多少人心中眼中梦中绝顶的好父母啊。
至于世界上那么多女孩,为什么会是她——
怕是从初遇时,这已经注定了这桩孽缘的存在了。
那时,是她被尾随,怀揣着最后的希望,去到了她多年来放在心底最深处的月亮的楼下、然后,吃了个闭门羹的境况——在她濒临绝望之际,她的丈夫天人一般降临于面前、拯救她于雨夜水火间。
而她的丈夫……
是从她的月亮的楼上走下来的。
她曾问过他为什么那时会在那里,后来介绍他们二人认识时,他们也说,好巧。
是啊,他们都说,是巧合。
孟书越甚至要忍不住为这种重重又重重的巧合、简直像写小说一样,为了相遇而相遇所设置出的戏剧化buff们拍手叫好了。
可是,现实中哪有那么多戏剧呢?
[巧合]——
说来轻巧,但又怎么才能巧合到这样的地步呢?
她的丈夫爱喝酒,她的月亮也喜欢。
她的丈夫体贴细心,会因为她半夜辗转反侧、认为是缺油水了而下山去采购新鲜食物,她的丈夫也会在采购时,特地随手去淘一瓶小众的酒。
她的丈夫喜欢在公众场合和她举止亲昵、哪怕她并不是非常习惯,她的丈夫也会在夜深人静时,提上一瓶好酒,敲响她的月亮的门。
她的丈夫,从不曾主动问过她任何她的口味、偏好——
她的丈夫,对她的月亮的小习惯小喜好……如数家珍。
果然,被爱与不被爱,一目了然。
想到这里,孟书越有点自嘲。
果然渣男贱女,软弱绿茶女配就要配一个差不多同档次的垃圾男。
要么有老话要说,什么锅配什么盖,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她和段庆之,正正好是烂人配烂人。
那么,另一个人呢?
他也是全程知情的吗?
又知道多少呢?
他在她面前,自小到大,总是一派沉稳冷淡的模样,即便她多次明里暗里地表达心意,他也从没有过改变——她曾经以为,他就是那样,不通风情、无心情爱。
可,细细想来,就她所掺和进的这些时日来说,他对段庆之却包容体贴。
毋庸置疑,他也参与并选择了欺骗她。
就连这次到这里的“求子”,也是他给出的建议。
所以他也把她当成一件圆谎的工具吗?
那么,他知道……她喜欢他吗?
段庆之,安显礼——
两个名字在喉间过了一遍又一遍,孟书越突然捂住了嘴,巨大的恶心感从胃中阵阵涌上。
她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