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绳一拉一扯,梅负雪坐在树底下,两只手无意识地摆弄,丝毫没注意到已经攥成一团线球:“咱们可真是发现了宝藏,蜃境中自成天地,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这消息。”
“听到了说不定也不认,这何止是惊天大秘闻,这放出去简直是骇人听闻。”鸟团也咋舌。
“……”
骇人听闻也浅薄了。
梅负雪面无表情地想,涵虚宗弟子对首徒爱而不得,因爱生恨,怨念加深,由此走上歧途,但作为当事人的祁白川竟一无所知,罔顾旁人对他的真切情谊——
好一个虐恋情深。
“你说……”梅负雪斟酌少顷,做贼似的压低声道,“我要是偷偷把祁白川卖了,或者……偷偷给他合八字嫁了,是不是这事就能化险为夷。”
“……”
鸟团诚恳道:“你大可试试。”
“……”
一人一鸟又封嘴石沉大海。
就这么观天愣神了半晌,梅负雪忽然肃穆:“等等。”
“怎么了?”鸟团问。
“蜃境里记录的不应该是孟家命脉发展的转折点?前面论道没看懂但还能理解,怎么到这就开始谈情说爱了?”
“……”
“……”
四目猛地对视,都在彼此眼中看出来了茫然。
“宝殿!”梅负雪惊叫,后知后觉慌乱爬起来,“他娘的涵虚宗秘闻太精彩了,光顾着这炉,他刚才是不是进去了。”
“对!”鸟团在后面扑腾,“还拿了三株香出来!”
梅负雪匆忙喊道:“那三株香……”
似乎是收到了他这话的感应,香鼎炉中三只暗红香柱烧在这一时刻到了尾巴,火星亮闪,流星般转瞬即逝,淡淡的烟灰如同密不透风的网罗,以炉顶为中心严丝合缝包裹住数尺外的距离。
梅负雪察觉不对,猛地收脚。
叮——
铜铃复响,大门颤动不止,寺外鬼的影子猝然窜上院墙的高度,在即将扑进的一瞬间——
滋啦——
炙烤皮肉的声音传来,一颗颗圆润模样的焦炭滚落,伴随着鬼哭狼嚎声渐小,隐藏在最底下的闷雷轰隆声露出端倪。
先是耳鼓膜震动,随着时间流逝,草木翻倒的“咔嚓”声与金属摩擦声如潮涌来,梅负雪一个踉跄,后退几步站稳身子。
地动!
那香不知是触发什么机关的钥匙,星火泯灭,唯一的光亮消失,整座寺复又陷入了黯败四伏。
大门再也承受不住巨大撞击,门板轰然砸在墙壁,只听一声尖锐几近刺破耳膜地嚎叫,韩峥蓦然回首——
这一瞬间他有了动作。
身形骤然冲破烟雾,势如破竹直奔宝殿,梅负雪来不及思考,只能尾随着对方进门。
在进门的刹那,或许是出于对环境的敏锐,他在夹缝中抽空看向身后——
寺门大敞,香炉顶沉寂,铜铃颤的似乎下一刻就要碎裂,但院内却是干干净净完好无损,枯树上成排的连心锁摇曳碰撞,在急迫中露出为妙的安宁和谐。
预想而来的毁灭没有发生,黑雾也没有吞噬寺庙,开合的门外并非寂然长静的青石台阶,而是……
半截枯木和翻倒的香饮摊?
梅负雪骤然意识到什么:“要换地了,赶紧跑!”
话落瞬间,混乱的白日猛然推进,梅负雪仓促转回正前方,手中灵光微动,眨眼间功夫便跃进殿门。
换位波动敏感,也正是他这微不足道的灵力,后面白日推进速度骤增,平整的寺院内出现细微裂痕,玉瓷断裂的“咔吧”声不绝于耳。
梅负雪几乎要把这两辈子的脏话都骂完。
但他没有时间去思考,千钧一发之际,只得在落地的瞬间向殿内那座佛像投去一分余光——
“快!韩峥去后门了。”鸟团焦急地催促在耳边响起。
梅负雪抿紧唇收回视线,顾不得多留,再次打出一道诀,摆脱破裂的场景消失在殿内。
……
所有的危机其实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冲破后门的刹那,几乎是毫无征兆的,刺耳的铃声贯穿世界的闷雷叫嚣都烟消云散。
他落地后的第一时间就抬头看向前方——
韩峥刹住步,身形稳如磐石,丝毫没有经历过逃难的狼狈。
梅负雪见状轻轻喘了两口气,半蹲在地面。
鸟团缩着脖子后怕道:“结……结束了?”
“暂时。”梅负雪面色不太好看。
“难道还有?”
梅负雪道:“你看看这是哪?”
鸟团闻言一抬头,顿时愣住了,金石雕绘的精小白鸟立于廊边,隔着栏杆能忘记那边水流潺潺之上的方亭,煦和风清。
“孟……孟家?”他愕然。
梅负雪道:“你再看看身后。”
鸟团依言照做,在看清身后的景象后忙不迭倒退几步,恨不得立即蹦到百里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