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待他多想,光线忽然一暗,那是有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
祁白川看向对面黑袍,用意明确。
“啊这……”猝不及防迎来两人的注视,黑袍噎了一下,才缓缓道:“这点我也很奇怪,我曾询问过主持,但对方似乎也不清楚。”
梅负雪道:“灵修法器认主,根据主人实力高低可以判断法器位置范围,佛修……”
他转向林超予,下颚微低,示意自己手腕:“可以做到吗?”
“开光法器诸多,也不仅仅只有法器能开光,譬如护身符之类护佑平安的祥瑞,若每个都算上,那可真是……”林超予面露难色,没有明说。
那可真是数不胜数。
梅负雪默不作声地捏住两颗圆珠,指腹有意识的揉搓。
“那……”他想了想,仰起脸,目标明确,“佛修的法器效用能维持多久?譬如那钟。”
“人死如灯灭,仅对灵修生效,”祁白川低头,身处高位却不见压迫,“灵修逝去之时,除本命法器随之消散,其余外物都为无主,佛修不然,开光器物永存于世。”
肩膀有意无意搭上一只手,梅负雪斜去一眼,难得没反抗:“每个佛修都如此?”
“并非,”对方道,“尘缘加身方可。”
“……”
——尘缘加身。
这句话似乎出现过不止次,无外乎是佛修的专属,却无一人对它给出明确解释。
梅负雪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瞳孔微微缩小,映衬出那张线条利落的下颌,或许是日光过亮,刺的他眯起眸,那浅淡的目光视而不见。
“尘缘?”
声音带了些许起伏。
“佛修一道需明心通透,入门万中无一,需保持心境的同时身处尘世。”祁白川道,“诸多修士败于尘俗,无几人能身处功名利禄而不失本心,唯有堪破红尘才能成佛,但佛性悲悯不忍苦难降世,又常身陷世俗,故每历经一次劫难初心不破,就是一层尘缘降临。”
“……”
灵修按部就班修炼,从未有超脱枷锁的限制,周围几人都不曾了解至此,听闻不由一阵惊愕。
“佛修入门要脱离红尘,但佛性又让他们身处红尘,”梅负雪却不甚在意,歪了歪头,不知有意无意道,“还挺讽刺。”
“……”
底下的瞳孔姣姣微亮,如出水明镜,精致不失犀利,祁白川垂眸看着自己深褐清晰的倒影,眸光沉静,毫不避讳。
手指顺着肩膀的弧度滑倒锁骨,再往上就是脆弱的咽喉,白皙起伏,致命处暴露无遗,梅负雪并没有出声,任由其作为,只是好整以暇看着他。
祁白川面不改色,意有所指:“超脱世俗的修行总要付出代价。”
“……”
桌前微妙一阵沉默。
黑袍清咳两声,转移话题:“仙门命令禁制佛诡,私下却不少人暗自修诡,却从未听闻有人修佛,这又是为何?”
“因为束缚,”这次抢话的是林超予,他察觉不对立马接茬,“你因诡修家破人亡,现在有两条路可选,一是报仇雪恨,斩杀仇人,二是放下前尘,归隐山林,你会选哪个?”
黑袍奇怪:“还用问,我人都办完了。”
林超予:“对啊,所以佛修既受追捧,又甚少人进修。”
“……”
“七情六欲是人之常情,说难听点不仅让你忘却仇恨,还让你在撕开伤疤给人说教,换谁谁乐意。”慕栖随口道,“但若是让我听他们的前车之鉴以此戒备,我还是很乐意的。”
“……”
商榷似乎又陷入另一个死局,八方柱现形不知所因,梅负雪往后一靠,漆黑的眸子泛着洞察一切的光点,他沉吟良久,道:“既然佛修开光法器众多,无法一一分辨它们,但法器独一无二,同灵修法器般只认一主,那有没有可能……”他顿了顿,才道,“不是主人在召唤它,而是它感受到了主人的位置?”
“……”
这句话如惊弓之鸟,顿时震的众人瞠目结舌。
”感受到主人?”黑袍不可思议,“道友的意思是现在这世上还有佛修?”
“修诡释放桎梏,修佛约束本心,不是说修佛的少吗?那几万个诡修中总能出个佛修吧,再多等些时日,这为数不多的佛修也该有几个带点尘缘的了。”
“……”
“这……”黑袍哑口无言。
此番话说出来虽不切实际,但确实逻辑能行得通。
似乎是觉得难以服众,梅负雪又道:“晨钟开过光,它能感应到的自然是与佛有关……啊,最近谣言四起,还有一个可能,就是那八方柱下有着跟它同属一佛的法器,故彼此之间互相感应,亦或是它主人的……佛修入门法则?”
“……”
“确有此解。”
祁白川感受到衣袖的拉扯,话语清晰,纹丝不动,“但有前提。”
“什么?”梅负雪追问。
“……”
祁白川深深看着他,眸如渊潭,片刻,才动了唇:“你所言那位能做此法的佛修,实力要进入涅槃境,而史书上下千年,也无一佛能够涅磐。”
“……”
空气凝固,死寂漫延。
佛修存在久远可追溯千年,而这千年间连尘缘傍身的佛修极少,更不用说涅槃境的大佛——那是超越仙的存在。
如若真的现世,必定动荡这天下,不仅诡修,恐怕就连灵修都没有一席之地。
这次再无一人敢接话,各个埋头闭嘴,院中有的只是近乎于无的呼吸。
稀薄的凉风簌簌席卷,吹散了冷肃的气氛,推断虽然被驳回,梅负雪却没有沮丧,反而笑吟吟继续倚着人,轻松闲适。
祁白川眸光定在底下张如同纸人捏造的笑容上。
“猜不到也没关系,反正都得去一趟,不过……”梅负雪挪了身,没在对方身形的阴影下,瞳孔中最后一点精明的光亮消失,他语气散漫,是诉说家常的自然,“你知道的还挺多嘛,跟自己修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