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那中年道侣幡然醒悟,张嘴欲辩。
“北郊地处偏僻,远离仙门,二位却直奔楼内,莫不是这楼与仙门纠葛不清?”梅负雪不给人机会,继续道,“原来仙门势力遍及至此。”
晚了。
任谁都知道管事与仙门的门门道道,男修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妙,几乎本能地朝旁看去,女修回了个安抚的颜色,随即开口:“道友说笑……”
然后哑然消音。
“……”
等了少顷不见后话,他顾不得多想,顺嘴接腔:“家族无名,沾不上仙字,我们二人来此不过是耳闻涵……”
后半句也没了声。
竖耳听戏的观众终于琢磨出不对,不约而同转眸看去,却只见到两张惨白的脸色。
已经晚了。
瞳孔隐隐浮现出血色,无形的屏障漫延四周,两楼距离遥不可及,却仿佛在瞬间拉近,在倏然放大的面孔上,黑袍底下一抹残忍的笑意缓缓浮现。
喉咙处干涩剧痛,仿佛有一只大手死死掐住命脉,撕开血淋淋的口子,男修嘴角牵动,试图发声。
为什么?
明明只是一个毫无证据的指控。
为何仅凭一方之言盖棺定论?
心头愤懑不平,却不敢肆意妄为,只听见身边同伴忽然抓住他,重重喘了两口气,嘶哑传音:“到时寻机而变,做好应对准备。”
他稍微一愣:“宗主亲言诡气百般变化,不可亲举妄……”
“……”
“你还没明白吗?”女修蓦然打断,神色牵强不再遮掩,“他从未给过我们机会。”
……
气氛凝实,一楼众人心思各异,似有若无的目光不经意间瞟过中年道侣,无一人出声阻止。
威压仍存,两股势均力敌的对峙针锋相对,其实只是时间问题,二楼的大诡修并无疲色,中年道侣已经满头大汗。
慕栖饶有兴味观摩了片刻,伸手往前一探,顿时如同受惊兔子缩了回来。
林超予关心道:“怎么了?”
慕栖摸着刺痛的指尖:“咱们顺带被波及了。”
“……”
威压大体稀薄,但已经能震得鸦雀无声,中年道侣那边明显不太一样,意料之中,楼上那位对两边都出手了,只是他们这后台硬。
林超予难得开始犯迷糊:“那两个还没认输?”
慕栖言简意赅:“郊外如此动荡,他作为这北郊城的大诡修,如何会不知。”
“……”
她又道:“在座有几个用的是真实身份还难说,更别提知心恩爱的道侣。”
“所以他看上咱们哪了?”林超予更纳闷。
说到这,慕栖神秘一笑,卖关子道:“自然是惨啊。”
“……”
“我一直很好奇,一个人的黑历史被人反复翻出来鞭挞,换谁能高兴,而这种堪称私密的经历却被传的有鼻子有眼,可见其心,鸳鸯楼或许真如其名,但现在遭遇有心人利用,管事干脆将计就计。”
她看向二楼隔间门前徘徊不决的女人:“至于他选择咱们开刀的理由……”
林超予屏息凝神。
“楼里这么多道侣,一个比一个恩爱,几乎是在他脸上扇,唯独你家主子另类,不仅当众拍马屁,还给了他踩一脚的机会,于情于理都该选咱们。”
“……”
慕栖诚心道:“多亏梅公子聪明,来之前留了一手。”
“……”
听到夸赞的林超予默默转头,看向身后没了动静的梅负雪。
夸声不小,但结界笼罩,外面的人根本无法察觉,按照这位的性子,怎么着也得抬颌谦虚装一装,可现在仍旧盛气凌人挺着背,面上却没有丝毫表情。
不看还好,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幅违和的模样简直就像言行不一被操控的傀儡,他一时没按捺住心思,伸长脖子向后探去——
一根细细的红线从红边镶滚的袍袖下飘荡出来,绳子的尾端绕在一张薄茧掌心中,手的主人深一下浅一下拨弄着细线,那边挺拔站立的梅负雪也抽搐似的轻一下重一下摇晃。
“……”
皎皎若月的白衣“夫人”漫不经心看来。
“……!”
慕栖没瞅见这边的状况,说的起兴:“别掉以轻心,咱们现在就是案板上的鱼,还不知道等会儿该怎么为难呢……”
林超予掉着下巴,结结巴巴:“你等下……”
咣啷!
不远处骤然传来巨响,零散碎屑飞扬弥散,风驰电挚之间,两道身影如同火山遽然迸发,目的明确,直冲大门。
守门的诡修闻声抽刀,寒芒骤然闪过,只听一声尖锐刺响,两道“嘭”声接连而至。
众人定睛看去,却见那中年道侣头顶木门龇牙咧嘴,地上则掉了两截卡门的栓子。
“……”
“来者是客,各位既然进了我这楼,宴席未结束便贸然离开,不太好吧。”
苍白无血色指骨抵在木栏上,毫无规律的磕着实木,那闷闷的声响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震的耳膜生疼,仿佛敲打的不是块死物,而是大家的愈发怦然跳动的心脏。
守门的诡修动作麻利,三下五除二绑了人,一手一个拎着送回原位,中年道侣面如死灰,软绵绵任其摆弄,显而被封了修为。
“可还有人愿助我解脱心魔?”
“……”
四下死寂无声。
“两位道友,”无人回答,任无忌意味不明,居高临下施舍余光,“竟应下便要信守诺言,随我进来吧。”
话毕转身入了隔间。
“……”
林超予趁机拉住慕栖:“你快看……”
哗啦一下,梅负雪豁然一动,先是倾身温柔抓住自家夫人的胳膊,再缓慢将之扶起,然后领先半步,背着众人注视全神贯注替自家夫人遮挡异样眼神,仿佛忽然悔过自责,诚心改错,决心做一个体贴入微的夫君。
慕栖耳朵朝旁歪斜,目光还紧紧盯着二人:“当真是英雄豪杰,竟能顾全大局做出如此举动。”
林超予赶紧道:“你先看下面,那个绳……”
一道目光忽而投来,是不经意侧身踱步的娇弱夫人。
“……”
“别添乱,”慕栖毫不留情打断,“梅公子容忍一路,如今遇见我才好不容易有了脱身机会,那阁主也算歪打正着,不知能不能趁此探出把柄,你大可放心,若是成功必保你不受牵连。”
林超予:“……”
再来不及多说,对方已经加快步伐追随而去,察觉动静的梅负雪转头,笑容如初,动作间衣摆翻飞,隐隐露出细弱发丝的红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