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总,您也来了,”许非遥对他笑了笑,“那你们先聊,我去看看面包烤好没。”
梁觉向前迈出一步,似乎想要叫住他,喉咙里已经挤出了一丝微弱的声响,却又强行咽了回去,眼睁睁看着许非遥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后,身侧的拳头越捏越紧,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
厨房里,许非遥将金灿灿的牛角包逐一夹出,放入托盘,脑海里却一直嗡嗡回响着梁觉的话。
大包大揽,多管闲事,只会讨好别人,毫无原则底线……
说来也怪,许非遥在被调去茶歇间时,内心深处仍将这当成梁觉一场无理取闹的耍浑。毕竟那可是梁觉,他做事从不按常理出牌,而许非遥也从不因此和他生气。
可是当梁觉将他的缺点逐一罗列,当他意识到梁觉对他的厌恶全都有据可依时,他才感觉到切实的心痛。
原来这就是他在梁觉心里的样子。
原来当梁觉长大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崇拜爱慕他时,他在梁觉眼里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堪下贱,一无是处,没有一点值得喜欢的地方。
团建活动于四点开始,常规环节按部就班地进行,随着天色渐暗,众人移步户外。
广袤的山野间,十张大圆桌错落有致地排开,每桌都配有专属的烤肉盘,不久便香味四溢,宴席间杯盏交错,欢声笑语不断。
张明志是出了名的爱喝酒,然而游戏部大多酒量不佳,他那桌坐的全是公司高层,其中梁觉滴酒不沾,另外两位高管虽然能喝,却远不能与之一战。
最后,作为游戏部知名的千杯不倒,许非遥义无反顾接过陪酒的任务,在张明志身边坐下,全程未动筷子,一瓶接一瓶地灌,一边畅饮,一边与他谈笑风生,将他哄得心情大好。
去室内拿菜的时候,庄暮凑过来跟他说:“我看张董好像挺喜欢你的。”
许非遥淡淡道:“张董他性格和善,对谁都很友好。”
庄暮眼珠子一转:“诶,你有没有跟张董提过,把你调回研发部的事啊?”
“没有,”许非遥怔了怔,苦笑着道,“暮暮姐,你怎么还在想这事?我都说了,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庄暮急道:“你总不能一直在茶水间干下去吧?既然张董看好你,你就努力跟他搞好关系呗。梁总他再怎么厉害,在风华还不是得被张董压一头。”
“没必要吧,”许非遥有些疲惫,“张董对我确实不错,我更不想反过去利用他。”
庄暮眼看劝不动,当下不再多言。
拿完菜后,许非遥重新坐回桌上。
兴许是刚才喝得太猛,机体还没来得及反应,现在稍作歇息后,许非遥才感到迟来的难受,腹部仿佛被人点了一把火,将他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烧。
实在是痛得难以忍受后,许非遥快速撂下一句“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坐在他对面的梁觉闻言抬头,看见他弯腰捂腹,步履蹒跚向别墅主楼的洗手间跑去。
其实许非遥不爱喝酒,每次喝多了身体反应总是很大。他的好酒量全是徐寄文给练出来的,他夫人不想他多喝,因此每次应酬他都捎上许非遥,久而久之,所有陪酒的活儿都落在了他肩上。
许非遥今天本就没吃什么东西,胃里空空如也,对着马桶一个劲呕酸水。待到反胃感逐渐平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痛感开始在他体内翻涌。
是那种纠缠他多年、他自己也找不到缘由的古怪的腹痛。
许非遥漱了个口,掏出随身携带的止痛片,接自来水服下。
半晌,他虚弱地推开洗手间的门,一个低头来回踱步的人影从他眼前闪过。
目光交汇的瞬间,梁觉似乎愣住了,眼中闪过一抹明显的错愕。
他已经在洗手间外站了快一刻钟,听见门内时不时传出咳嗽和呕吐的动静,不知道为什么,愈发焦躁不安,本想找人进去看看,脚步刚迈出又犹豫收回,最后只是在门前来回踱步,却没注意到这时门突然开了。
与许非遥目光相碰时,梁觉罕见地愣在了当场。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略有涩塞:“你——”
他本想问许非遥是不是喝多了难受,正在思考如何措辞,却见许非遥脸上浮现出从容而无懈可击的职业微笑,恭敬地对他道了一句:“梁总好。”
梁觉心中像是被一根暗针扎了一下,再次开口时,语气也不由得带上几分尖锐。
“在里面待这么久,不会是在吐吧?”
许非遥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抱歉梁总,让您久等了。您要是实在急,二楼还有一个洗手间,需要我为您指路吗?”
梁觉的脸色明显一黯。
久久没等到他的回应,许非遥转身就要走。
梁觉对着他挺直的背影,冷冷地说了一句:“不能喝就别逞强,还以为自己很年轻?”
许非遥停下脚步,缓缓转身。
“不好意思,梁总,您也知道我的毛病很多,这么多年都没有长进,”许非遥不动声色道,“可我记得多管闲事是我的毛病才对,梁总应该以此为戒,别被我这不良习性带坏。”
梁觉嘴角一僵。
许非遥果然听到了自己说的话,还用原话反击自己。
梁觉清了清嗓子,片刻间脸上就恢复了冷峻,更加高傲地昂起头颅:“我说的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许非遥淡定地直视着他的视线,“您说的从来都没有问题,我虚心受教。可以让一下吗?我得回去了。”
“等等。”
他刚要迈步要走,梁觉立刻横在他面前,目光落在他的身侧,“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许非遥低头,那是他刚服用完、还买来得及收起来的止痛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