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他自己。
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是《筑梦》给了他向前的动力、让他拥有了全新的从未想象过的人生。对于他来说,《筑梦》本身就是一个梦,一个只属于他的梦。
可是人不能一直活在梦里。
是时候走出来了。
许非遥看着梁觉的眼睛:“我想听你的,做一个新游戏。”
梁觉缓缓走到他的身边,和他并肩而立。沉吟片刻后,他开口:“但这不代表你需要放弃《筑梦》,我还是可以给你批重点项目资金——”
“那样没有意义,”许非遥摇头,轻轻一笑,语气坚定而沉稳,“我不会放弃《筑梦》,但我也不想让《筑梦》获得不该属于它的资源。我想自己……对它的命运负责。”
梁觉目光里似有波澜闪动,他没有再反对。
熄灭办公室的灯后,二人乘坐电梯到达一楼。
许非遥将豆面儿抱在怀里,正惊诧于这猫今天温顺得离奇,结果刚路过一片绿化带,一只漂亮的三花猫从他们面前路过,豆面儿立刻从他怀里蹦了出去,消失在黑暗里。
快要入冬了,夜里还是冷,许非遥叹了口气,收回空空的手,将外套披在肩膀上,一摸袖子,全是金黄色的猫毛。
他一边往产业园出口走,一边哗啦啦拍打着衣袖,突然听见梁觉问了一句:“有想法了吗?”
“嗯?”许非遥抬起头,借着昏黄的路灯,发现梁觉正垂着眼看他。
“新游戏。”
许非遥望着前方的路,微风轻拂,树影摇曳,转瞬间,两人的足迹便覆了地上婆娑的影子。
“有一些,不过都还没成形。”
其实这些年,许非遥陆陆续续有过不少想法,却都为了《筑梦》搁置了下来。
如今眼前天地辽阔,反而让他无所适从,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再加上第二轮海选也只剩半个月的时间。
不得不说,他心里其实是很没底的。
“也不知道行不行,现在挑战赛的评委都不太喜欢选新项目,没有明确的收益前景,他们就不愿意投资了。”
“紧张了?”梁觉眉梢一挑。
许非遥抿了抿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正常,”梁觉淡淡地说,“你哪次考试前不紧张,结果不都是拿第一?”
“那不一样嘛。考试只要好好复习就没什么问题,可是做项目这种事,谁说得准呢?”许非遥撅了噘嘴,不快地嘟囔了一句,“而且你这说的,好像我心机很重似的……我又不像你是个天才,怎么可能不紧张啊?”
梁觉无声地弯了弯嘴角。
其实他知道,许非遥并不是紧张。
就像梁觉从不复习功课,也不是因为他有多天才,只是因为他不在意。如果不是因为发现考高分会让许非遥高兴,他可能连卷子都懒得写完。
而许非遥不一样,他将每次考试都看得无比重要,珍惜每一次听课的机会。
因为这一切对他来说太来之不易,因为他为了重返校园,付出了难以想象的高昂代价。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更自信一点。”
说完,他垂眸看了过去,恰好和许非遥的目光交汇。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出了产业园。
过了下班高峰期,路上行人不再行色匆匆,多了不少晚饭后出来遛狗散步的人群,平添几分宁静的烟火气。
许非遥凭着习惯右转,向地铁站的方向走去,梁觉默默跟在他旁边,哪怕他并不坐地铁。
“你真的觉得我可以吗?”突然间,许非遥开口。
梁觉看着前路,应了声“嗯”。
许非遥扭头,追问:“为什么呢?”
“因为我是天才,”梁觉撩起眼皮,“我的判断从不失误。”
许非遥:“……”
果然不能指望狗嘴里吐出象牙来!
“你真是……”许非遥无语地哀叹一句,“能不能拿出点说服力啊!”
梁觉笑了笑,侧首望去。街灯投下的光亮在他气鼓鼓的侧脸上忽明忽暗,映出浅浅的雀斑。
其实许非遥这些年几乎没变。
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干净,柔软,无害,就连生气的时候都是软乎乎的,一副任人拿捏的样子,背着双肩包的模样,让人误以为他还是个大学生。
每当他看见许非遥的脸,就会回想起自己曾对他犯下的那些恶劣的行径。
能对这样一个人下毒手的自己,或许当初就该在精神病院里关一辈子。
地铁站就在眼前,一阵风从下行的扶梯口迎面扑来,许非遥拢紧了领口。
这时,一道低磁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如果我说,因为我是天才——”
“喂!”许非遥愣了半秒,旋即又好气又好笑地嚷了一句,“你有完没完?”
说着,他不轻不重地推搡了一下梁觉的肩膀,正要收回时,手腕间覆上一股温热。
低头一瞧,手腕已被梁觉牢牢擒住,力度不大,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目光沿着修长的手指缓缓上移,他对上一双同样坚定的眼睛,喉头蓦地一哽,呼吸跟着乱了节奏。
漆黑深邃的眼眸定格在他身上,无声之中却蕴含着一种力量,让他无法移开目光。
万家灯火中,梁觉的声音响起:“因为我是天才,而你是我的老师。在所有人都觉得我无可救药的时候,只有你愿意在我身上投入精力。只有你告诉我,我会有很灿烂的一生。”
“我才是你风险最大的项目,如果连我你都敢冒险,还有什么需要怕的吗?”
“这样说,够有说服力了吗?”
不远处,地铁轰鸣着进站,像清风拨动水面,在记忆里激起涟漪。
竟然是在此时此刻,许非遥才真切地意识到,原来梁觉真的长大了。
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有在好好长大。
兴许是风沙迷眼,许非遥视线有些模糊,低下头去,道路氤氲成白茫茫的一片。
沉默蔓延良久,梁觉鼻腔里溢出一声轻哼,像是笑,又像单纯的呼吸,“走了。”
刚转过身,背后传来一声呼唤——
“叫叫。”
梁觉脚步顿住,心跳骤然加速。
这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从清醒的许非遥口中听到这两个字。
他回过头,看见许非遥一步步走向他。
“你不是梁湃。”
熙熙攘攘的地铁站入口,一切喧嚣都被摁了静音,一时间,梁觉所有感官都被这一个声音占据。
那声音响彻他的每一个细胞,随着血液循环到心脏,让那些早已死去或者从未活过的部分,突然间焕发了生命。
视野随之变得亮堂,许非遥走到他面前,目光专注地凝视着他的脸庞。
一字一句的话音,在他耳边清晰笃定地回响:“你永远不会成为梁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