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玄晏淡淡应了一声,“戈来此人如今在哪?”
虽然不知尊上怎么会突然问及此人,但连耀仍是有问必答:“戈来如今任北部军营将领,此刻应当正在军营,尊上可是要我将人带来?”
玄晏:“不必,去查查。”
“是!”连耀领命退了出去,没有问多余的话,更没有探究去打量寝殿内的另一人。
“你这个下属倒是很会行事。”谢九渊真心称赞了一句。
往日他坐阵千机阁时,符安与他也是这般,该做的事他还没说符安便明白,他不愿说的事符安也从不过问,从前他只以为那是符安在鬼市摸爬滚打练出来的眼力见。如今想来,那或许只是因为符安比旁人更明白他。
***
为了填补之前欠下的善事,谢九渊每日都在魔都各处闲逛,见着个需要帮忙的魔族就往上凑。而这一凑,不单补上了不少善事,还让他凑出了点别的东西——一张画像。
给他画像的老妇人由衷的赞叹:“魔君大人的画技果真是十分了得,画得和真人一模一样啊呢。”
谢九渊拿着那张自己的画像端详了半天,最终还是将画收进了灵戒。
符安同他说魔君在魔都大张旗鼓找人时,他不以为意,何曾想到原来被找的人就是他自己?谢九渊突然想,玄晏怕是那时便已经惦记上要让他做近侍了。
不过是见了一面便惦记上了,如此轻易便要将人绑在身边,这位魔君大人果真是太过天真。
谢九渊更加打定主意,日后绝不要同此人牵扯过深,有些东西趁早断干净反而是好事。
他如此琢磨,便想着将浮梦铃送出去。
先前他顾忌着浮梦铃可能会让人沉湎梦中,无法醒来,一直没将浮梦铃送出去,但是如今见了那画像,他觉得这东西还是早日送出去为好。
因着是别人的地盘,谢九渊去找人时敲了门。
又因为在千机阁那么多年没有敲门的习惯,所以他的礼貌也仅仅停留在敲门这个动作上,并不包括敲门之后的等待回应。
敲了两下门后,他便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待看清寝殿内的人后,他又往后退了两步:“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你们继续。”
说着便准备往回走。
但没走几步,那门便自己关上了,他转头去看,听见玄晏的声音。
“既然你无事可做,那便进来一起听吧。”
谢九渊:“……”
他几时说自己无事可做了?这分明是强制他听。
谢九渊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连耀,默不作声走过去坐了玄晏边上的位置,又顺手拿了桌上的手炉抱着。
玄晏看了那手炉一眼,没说话。
连耀也看了那手炉一眼,没敢说话。因为手炉的主人都没说什么,他一个下属更不该开这个口。
于是他只当没看见,继续汇报这些时日查到的与戈来有关的事,一条一条,事无巨细,细致到戈来每日见了什么人,何时何地见的人,彼此谈了些什么事情,全都说清清楚楚。
“……三日前,戈来私自调走了一支魔士队伍,理由是为了平息无劫之谷的内乱。”
无劫之谷什么时候都有内乱,但正是因为内乱过多,所以有自己的一套法则,鲜少有魔士直接插手的时候。
“知道了,去吧,继续盯着他。”玄晏摆了下手。
谢九渊从连耀离开的方向收回视线,看向边上的人:“如何?魔君大人现在信了么?”
玄晏转头看他,片刻后才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谢九渊:“魔君大人,你似乎弄错了,这是你自己的事。”
他谢九渊可不想多管闲事。
玄晏却对此不满:“这是你拽我进来的,并非只是我的事,而且如今的局面你不是很乐意看到么,要我信你,亲自印证你说的那些话。”
要一个人亲自去证明自己会死这件事,可谈不上厚道。
谢九渊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听到这番话时,他就别开了视线。
偏偏旁边人的视线依然在他身上,半刻也没有抽离开去。
谢九渊微微偏头去看他:“魔君大人,盯不出花来的。”
“不需要花,你比那些花好看很多。”
魔君大人说话很直白,完全没意识到这话听起来有多撩动人心。
谢九渊偏头极轻地叹了一声。
待到再转回去时,他答了玄晏先前的问题:“若是我,定然会在他没犯事前就断了他那不该有的念头。”
“如何断?好言相劝?”玄晏笑他,“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你在说什么大发慈悲的鬼话?”谢九渊嗤笑一声,“把他的头拧下来,难道不比好言相劝管用?”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这才是解决问题最有效的方式。
当然,解决人也是一样。
听完他建议的魔君大人赞同一般点点头,道:“看来你确实很热衷拧人脑袋。”
这是拿无劫之谷的事揶揄他,谢九渊想起这事,自己也觉得好笑。
当时他当着魔君的面,打着魔君的旗号,拧了魔族的脑袋,一旁的人却不发一言,甚至推波助澜。
“魔君大人,这是你自己当初纵容的结果,现在后悔也无用了。”
玄晏:“我并没有后悔。”
谢九渊唇边笑容一滞,没有接话。
魔君不后悔,他却后悔了。
此时此刻,他突然后悔当年自己折花放在人家石棺上的事。
若非是当年生出那点惺惺相惜的心思,特意跑了一趟魔都,折了一枝花祭奠死去的魔君,也不至于今日这般……
若是没有那枝花的牵绊,这人虚劫时他便不会动恻隐之心,不会出手相助,更不会为自己招惹上这么个难缠的麻烦。
谢九渊目光重新落在那张完美无缺的脸上。
偏偏这个麻烦长得实在养眼,有时还待他有几分真心。
这才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