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爸是会痛彻心扉悔恨不已?还是会怪他这个儿子死得难看,给他丢人?
大概,两者兼有吧。
尽管后者可能会占得多一些,但如果能让他产生一点悔意,哪怕一点……
秦暮野也忘记了,最后他为什么没有跳,大概是思及外公外婆年事已高,不愿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一个人来到这世间,本就不是置身事外,总与他人息息相关。
换言之,有几个人是为了自己而活。
从天台下来后,他像是无事发生,回到班里,像往常一样打开奥赛习题册学习,再度变回了那个冷漠寡言的秦暮野,直到毕业。
“秦老师,秦老师……”
祁老师见他一直望向窗外,神思恍惚,以为是新老师一时接受不了隔壁学校学生跳楼的事情,开解道:
“这种事情不能说是常见吧,至少可以说是每年都有。”
“要说孩子们心里脆弱吧?我觉得也不是……现在这个社会啊,压力来自方方面面。”
秦暮野微笑颔首,“谢谢,您的提议我会反思。”然后在与同事擦身离去的那刻,收起了笑容,桃花眼里落入愁绪,转而深思:
要不是他内心强大,恐怕早就要去另一个世界给人讲数学题了。
……
下午课间时分,七班的同学来二班找数学课代表去办公室点卷子,赵栩余气未消,就像没听见一样,趴在课桌上装睡。
徐仲仪满心期待着和赵栩共事,走到其身边,正准备叫人,韩明月却冲他摇了摇头,以嘴型示意:
还在生气呐。
男孩愣了片刻,压低声音:“要不然你替她一天?等她气消了再说。”
韩明月稍显犹豫,看到朋友这幅颓废的表情,还是勉强应下。
离开班级之前,徐仲仪又折返回来,俯下身子,轻声安慰:“别和老师置气,对你对自己都不好。”
说完,从口袋里摸出一袋可乐软糖,放在了赵栩的课桌上,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他是体育生,平时不吃零食,也就今天经过小超市,想到吃甜的心情会好,就给赵栩预备了这么一包。
……
办公室里的秦暮野早就帮他们把卷子数了出来了,此时的他不知为何,下笔无神,红笔就这样悬在半空,公式愣是看不进去一个。
他想,自己可能为学生跳楼的传闻感到伤情。
“报告!”
门外徐仲仪大大咧咧的声音响起,秦暮野眼中闪过慌乱,连忙坐正,开始认真工作,迫使自己不往门的方向看,淡声应答:“请进。”
他调整好状态,神色依旧平静无波,“这是你们班的卷子,有几个题不用写。”
“好的老师。”徐仲仪接过卷子,注意到他桌子上有一个卡通手提袋,里面装着一大盒甜甜圈。
袋子上还贴着一个便利贴,上面写着:
秦老师,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徐仲仪不知道这是一句电影台词,被这句问候肉麻得不行,不禁揶揄:“老师您这才入职多久,都有追求者了?”
和秦暮野同办公室的老师恰好路过,会心一笑,“那是和小秦一起入职的小李送的,女追男隔层纸嘛,说不定就能撬动你们秦老师。”
秦暮野佯装听不见,转过身去找讲义。
说起这个他就头疼,和他同届的李老师,总是趁他不在的时候,把各种各样的小礼品放在他的桌子上。
每当他再把这些礼品归还时,对方不仅不认,还要招来周边一阵起哄。久而久之,他为了减少不必要的误会,往往托人送还。
韩明月盯着粉色袋子里的甜甜圈,淋着巧克力酱的甜甜圈,被烤得饱满油亮,若有若无的甜香,扩散在办公室里,很好地拿捏了她的胃口。
秦暮野注意到了她饿狼般的眼神,微扬下巴示意,“可以拿走的。”
韩明月思忖片刻,不能干这么没出息的事,然后摇了摇头,忽然想起正事。
“老师……”她思虑再三,怕老师对赵栩不来办公室这件事产生什么想法,为她辩白:“赵栩身体不舒服,我就替她来了。”
秦暮野顿了顿,便反应过来,微笑着点点头,“没事的,让她好好休息。”
虽然终日与数学打交道,他还没傻,当然能看得出,赵栩还在怪他罚站的事。
站在一个老师的角度上,以“罚站”惩罚不交作业的同学,尽管幼稚了些,可扪心自问,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韩明月最终还是把那个装着甜甜圈的袋子拿走了,不过不是为了自己吃,而是为了……
调和矛盾。
赵栩看她手里多了个袋子,怏怏的神色中略带了些笑意,好奇地问:“这家不是学校旁边刚开的吗?谁送的啊?”
“不是谁送的。”韩明月一脸认真,酝酿了片刻,开始睁着眼说瞎话:
“这是秦老师托我送给你的。”
“他说,他说……”
赵栩憋着笑意,玩味地望着她,到看看她能编出什么花样来。
“他说……”韩明月绞尽脑汁,而后眼神坚定,一本正经地说:“他说,他错了,非常抱歉让我们罚站。”
听到这儿,赵栩掩嘴笑出了声,暗自好笑:
天下哪个老师会给学生道歉,还道得这么低三下四,编也不编得像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