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很喜欢的电影的片尾曲,秦暮野专心开车,心无杂念地聆听着音乐,以另一种方式放空自我,寻求闲暇。
车轮轧过音符,好似时间都被缩短了许多,车子很快就开到了赵栩家所在的小区,他刚把车停下,身旁就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
“遇见你之前。”
赵栩睡了一路,刚睁开眼就听到悦耳的音乐,惺忪的睡眼里盛满了笑意。
秦暮野眉心微动,轻声提醒:“到了。”
许是身处密闭环境,赵栩仍觉得昏昏沉沉的,脸也发烫,甚至怀疑姜汁汽水里是不是掺了酒精。
她揉了揉眼睛,指着车窗外,头脑不甚清醒。
“上次我们在咖啡厅旁边不是遇见过一个精神病患吗。”
“我在小区门口,也被他骚扰过。”
她说这话时,神态云淡风轻,不像是提及什么可怕的回忆,倒像是在同他闲话家常。
秦暮野原本平视前方,闻言稍稍移神,那双墨色的眼睛映于黑夜里,显得格外深沉。
过了几秒,他缓声说道:“要是实在不放心,我就在这里一直等着,等你回家了我再走。”
他的声线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可是在赵栩听来,却像是停靠在了一处亦柔亦刚的港湾里,说不出的心安。
“嗯,谢谢您。”
赵栩得到了“承诺”,也不好在车上待太久,便下了车,冲着车窗里的人挥手道别。
天空残存的阴云已经散尽,满月是今夜最后的仪式,苍白冷淡,却温柔可爱。
赵栩前一秒想捕捉手心的皎洁,下一秒却忍不住回头,发现车辆还停在那里,又继续向前走,不过是慢慢放缓步伐。
如果可以,她想慢一点走到尽头。
也许是她还没睡醒,汽水的后劲又比较足,小气泡咕嘟咕嘟,碰撞在她发烫的脸颊。
赵栩强忍着好奇心,没有再次回头,而是逆着月夜,消失在拐角处,然后奋力奔跑。
夜风恰好撞进她的怀里,擦肩而过之际,又带走了她的心事:
[请为我拂去俗世的尘,让我毫无保留地拥抱月光。]
……
*彩蛋-徐仲仪的故事
徐仲仪是个心挺大的人,至少忘性很大。
昨天讲的数学公式,今天就忘了。
昨天和哪个兄弟闹矛盾,今天就又搂着人家的肩膀和好如初了。
初中的生活对他来说,平淡得就像他的作文水平那样,能胡诌出千万本流水账,却愣是翻不出一页好词好句。
他忘记了所有人,所有事,包括那个被他打进医院的老师。
可唯独有一个人,是他想忘也忘不掉的。
纵然徐仲仪对生活没有什么感悟,偶尔也会想一个深刻的问题:
他那个不太灵光的大脑,容量其实不大。可偏偏把赵栩记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她的脸上有几颗痣都了然于心。
由此可得,能量是守恒的。
徐仲仪会梦回初三的那个晚上千万遍。
无数次难忘,势必会会带来……无数次心动。
定海市是沿海城市,可是入了深冬后,依旧伸不出手。
那晚在徐仲仪的回忆里,更是冷得让人心死。
因为被他打的那个老师,背后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且被骚扰女孩的家庭,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答应了不参与指认。再加上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一切都是空说无凭。
所以一桩猥.亵案,就以“老师不小心触碰”轻轻翻过。而伸张正义的徐仲仪,却就此被贴上暴力的标签,有口难言。
徐仲仪早晨来的警局,经过了一天的折腾,父亲徐忡找了一些关系,他才没有进少管所,离开的时候,已经快晚上九点了。
他背着书包,垂头丧气地走出警局,越想越不服:
凭什么这种畜生没法受到惩罚??
“小少爷,小少爷。”
徐家的郭管家快步追上来,关切地问:“饿不饿?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徐仲仪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哑着嗓子问:“我爸今天来接我回家吗?”
问出这话时,他其实怀有小小的期待。
虽然他清楚地知道,这份期待大概率会落空。
“这……”郭管家面露难色,都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他怎么忍心说,徐董正在应酬,抽不开身。
寒冷轻易冻结了夜色,随之为男孩的眼眸覆上一层霜。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徐仲仪换了个站姿,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的笑,又问:“我妈知道了吗?”
“她怎么说?”提到在国外的妈妈,他直直地盯着管家,语气带了些着急的期许。
“夫人她……”郭管家愈发不敢与之对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说……知道了。”
置身鲜有人烟的街道上,冷风如若无人之境,灌入肺腑,呛得他轻咳了几声。
胸腔里的空气交换了几次,他只尝得出苦味。
“就这样?”
男孩的眼里似乎在笑,只是寒风如同无形的刀子,有意无意刮过他的眼尾,在昏暗的灯光下,红得惊心动魄。
更是一刀一刀,在那颗本就布满划痕的脆弱之处,错开刀锋,撇去血肉便可见白骨。
痛彻心扉的感觉,仿佛在多次提醒他:
这个世界上,没人爱他。
徐仲仪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狼狈,就是迎着月亮,奋力出逃。
不顾身后之人的劝阻,只一味的逃避。
逆着呼啸而过的冷风奔跑,于他而言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发泄,仿佛只要跑的够快,悲伤就永远追不上他。
也算是一种精神胜利法,阿徐。
他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跑到拐角处,忽然闪出一个女生的身影,徐仲仪又怀揣心事,等反应过来时,还有几步就要撞上了。
为了不撞到对方,他选择了将重心侧移,在女孩的惊呼声中,侧身摔倒在地。
饶是徐仲仪那身腱子肉硬得像铁锤,就这么和甩葱似的砸在地上,也会隐隐作痛。
虽说胳膊疼不敌心痛,可是多种情绪夹杂在一起,也会冲垮最后一道防线。
他捂着胳膊,说不出哪里疼,但就是疼得厉害。
待反醒过来,泪痕已经布满了那张倔强的脸。
“请问,你没事吧?”
赵栩蹲在他身边,借着路灯仔细查看他的情况,又听到了细微的哭声,让她更为担忧。
徐仲仪心想自己真是倒霉透了,父母不管他不说,他还突然摔到在地,如此不雅。
这也就算了,关键还被女孩撞见他哭的样子。
“能站起来吗?”赵栩柔声询问,为了认真观察,贴近了对方的脸。
清甜的桃子香扑面而来,徐仲仪愣了愣,突然忘记了疼痛的来源,怔怔地望着女生。
他也算抗造牌的,并没有什么大事,在女孩担忧的注视之下,大狗似的光速爬了起来,而后立正站好。
赵栩端详片刻,忍着笑意,从小挎包里抽出酒精湿巾递给他,“擦擦吧,你的脸脏了。”
男孩脸颊边还有未擦干的泪水,亦沾染了泥土,搅得一张帅脸看起来滑稽至极。
徐仲仪用手蹭了一把,手背上擦下泥土,倍感尴尬,低头接过湿巾。
“谢谢。”
他胡乱地抹了两下,就打算转身离开。
“等……一下。”赵栩叫住了他,眼神躲闪。
这个奇怪又爱哭的男生,长得有些许攻击力,看着就挺能打的。在她心里已然和“不良少年”划上等号,要是放在平日,她肯定躲着这种人走。
只是今晚对着月光,她莫名觉得他很可怜。就算是他摔倒有自己的原因,她也表示一下关心。
虽然她一想到他躺在地上哭,就忍不住腹诽:
白长那么大高个……
徐仲仪转过身来,望着她怯生生的脸。吹着冬夜里变奏的微风,他的眼神忽然软了下来。
她长得还挺好看的。
尤其是一双小鹿似的眼睛,明亮有神,猝不及防闯入了他的世界。
“你的胳膊没事吧?”赵栩指了指他壮实的胳膊。
虽然看起来就像没事。
徐仲仪摸了摸头发,却不小心蹭到了微热的脸,眸光加深了几分。
“有事。”
赵栩怀疑他在碰瓷,可是问出去的话断然没有收回的可能,她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徐仲仪眯起双眼,耐心生出不少,等待着她下一步的回答。
问了话却不打算负责任?
甚是可爱。
经过了思想斗争,赵栩在心里默默列举了许多可怕的后果,包括不限于:
这个人就是来碰瓷的,给钱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这个人要讹诈他……
这个人对她意图不轨……
她越想越害怕,把眼前男生无限地丑化,甚至都给他安排上了通缉犯的身份。
在认定对方是社会不安定因素后,赵栩心里慌得不行,手心冒汗,不敢抬头看他。
还好让她想出了脱身之法。
赵栩清清嗓子,故作镇定,拿出手机。
“说一下姓名和手机号,我会联系你。”
徐仲仪猛地抬眸望向她,似是被逗笑了,眼底的阴云一扫而空。
他信以为真,终于展露笑颜,报了一串数字,然后一字一字,生怕她听不清楚,认真说出名字:
“徐 仲 仪。”
赵栩其实只是装模作样在打字,根本没记任何东西,可是戏还是要象征性演一演。
“后面两个字怎么写?”她故作疑惑,眨了眨眼。
徐仲仪语文功底一般,想了想,呆不愣登地说:“单人旁加一个中间的中,单人旁加一个义气的义。”
听到这个没文化的答案,赵栩忍不住笑出了声,又怕被报复,赶紧抿起笑意保持严肃。
“笑什么?”
徐仲仪一点都不生气,饶有兴味地盯着她。
“嗯……”赵栩稍作反应,急中生智,开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我就是觉得,你的名字起得挺有福气的。”
徐仲仪挑起眉头,眼底笑意加深,期待她的回答。
赵栩硬着头皮瞎编:“你已经姓徐了,又叫仲仪,名字里有四个人。”
徐仲仪问:“所以?”
赵栩索性做戏做足,注视着对方,眼神忽然无比真诚,说:
“也就是说,你的生命里……
“会有四个人特别爱你!”
她说这番瞎话时,笑得乖巧,连带着头顶上那盏灯光,都温柔了起来。
双手背在身后,像是藏了一个天大的惊喜。
徐仲仪怔怔地望着那双澄澈的眼睛,缀满点点光华,消融了冬的孤寒。
不知怎的,他忽然就走不出来了。
在这几天,十几天之后,实心眼的男孩都在等着女生联系他,甚至多番懊恼,为什么没有留她的联系方式。
可是……对方仿佛忘了这件事,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徐仲仪再傻都该反应过来,女孩摆明了就是在骗他!
欺骗他的感情!
徐仲仪气恼之余,很快打听到了女孩要报考的学校,并且以此为动力,通过体育特长成功上岸!
入学之后,与她多次擦肩而过,而对方都没有认出他,完全把他这个人抛之脑后。
实际上,由于那天天色已晚,赵栩没看清他的长相,名字也是没多久就忘了。
念念不忘的,自始至终只有徐仲仪一个人。
他偶尔会像个怨男,抱怨赵栩为什么要骗他。
更多的是自我反省,为什么自己没有长得特别帅,让她一眼就记住。
至于那个有关名字的笑话,更是让他记了许久。
徐仲仪不想让四个人爱他,因为他无福消受。
他只想,对她一个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