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唇嚅动了两下,最终还是低下头,深深地伏在了雪地里,对着冰冷的空气,献上自己全部的虔诚。
“我很抱歉,米森,为所有的一切。”
“即使你不愿再爱我,也请看在神的份上,祝福我的旅程吧?无论你在哪里。”
再次起身时,他感到自己有些颤抖,双腿发麻——该去收拾行李了。
“愿您安息,灵魂以飞鸟、以蝴蝶,跃进那金色的拱门,随着钟声去向蜜与奶的乐园。”
他没有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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茵弗是真的没有多少行李,希鲁鲁克想。
生活在冬岛的人,衣服自然基本都是以保暖为主。甚至因为那孩子怕冷,即使是室内的单衣,也做的比寻常的要厚实。但是,到了海上,他总不能穿着棉裤去夏岛。
他左手拎着一件加绒外套,右手拎着一件三层厚毛衣,陷入了苦恼。
其实根本没必要这么纠结,按理来说衣物只是行李中的一项。只是除了衣服和医书,他发现自己就没有什么好替他装的了。雷利说生活的基础用品船上会准备,路途上如果发现有缺少,他们靠岸的时候,也可以自己去买。茵弗会和船上的两个小实习生住在一起,他们也能相互照顾。只是,他很想帮茵弗收拾行李。
“拿几件薄的就好了,热的时候也能穿,我会再买新衣服的。”
希鲁鲁克吓了一跳,他没注意到有人回来。
“啊!茵弗!你回来了啊。”
杰里:“嗯,和姐姐道别了。看来雷利先生已经来告诉过您了啊,我要跟他们走。”
希鲁鲁克把手上的两件衣服都放到了一边,继续在柜子里翻翻找找。
“啊,是啊。你决定了就好。”
“明天我不去送你了,听说去年出生的那个小王子病了,我得混到传召的医生里去看看。”他随手抓了件宽大的毛衣,“雷利说明天罗杰兄弟要去库蕾哈那儿,我就拜托他们去之前来接你,顺便带你去老太婆那道个别。”
杰里:“啊啊知道了。听到我终于不会再去她那里赖着她了,医娘高兴地朝我脸上扔手术刀的概率大概是90%吧。”
希鲁鲁克:“我就说你那种暴力医疗手段是跟她偷学的吧!本来这方面你就很冷血了!我真担心你会学她那种要人家一半财产的坏脾气!听好了,茵弗,对于医生,最重要的就是——”
杰里捂住耳朵,小孩子气地扑到了自己的床上,开始盯着壁炉发呆。
希鲁鲁克看他的样子,只能无奈地换了个话题。
“还有什么要拿走的吗?你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吃的用的?你的小玩具们?” 他指指桌上的器材,“实验器材要拿走吗?反正都被你用习惯了吧,我再买新的。”
杰里打了个哈欠,明明时间还早,他却突然感到一种熟悉的疲惫。
“嗯,我晚点会收拾的,一半给您留着用,剩下的我带走。还有,那些不是玩具,请叫它们收藏品,真是失礼啊您。”
身下的毛毯很软,很厚。因为他怕冷,这是希鲁鲁克从城堡里偷回来的,据说是最暖的毯子。他没告诉过希鲁鲁克,但是这张毛毯,其实才是整个小屋里他最宝贝的东西,即使他总是抱怨清洗很麻烦。
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他打了个滚把自己卷进去。
“实验器材就不用了,买新的很贵,您没那么多钱。我会在别的岛订一套的。”
所以,不用偷偷的把自己的积蓄都给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慢。脑袋里迷迷蒙蒙地想着,即使希鲁鲁克不会在他走后,就劈了这张小床,下次回来也估计睡不下他了。
“行李也怎么样都好,您不收拾,我也知道您爱我的,这些年来...给您添里不少麻烦,十分感谢...”
“不用再担心我了,医生。我会自己赚钱,学习打架,好好吃饭...”
希鲁鲁克走到那张小小的床边,蹲下身子,摸了摸杰里淡金色的头发。他长大了,却还是那么小。
“怎么可能不担心啊,臭小子...小鬼就要有小鬼的样子,天天像个大人一样的讲话真是烦死了...等着吧,等你下次回来,我会让这个国家开满樱花。”
头被摸得很舒服,本来就快睡着的杰里早就闭上了眼。
“嗯...那很好...不过,我走了之后,就找个真正的儿子吧,医生...比我更好...”
细小的呼噜声开始在小屋里蔓延,只有壁炉里的星火看到了希鲁鲁克淌满泪水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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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里这一觉睡了很久,从当天的傍晚到第二天中午。期间好像模模糊糊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话,有人在自己的身边呆了很久,也可能没有。
总之,他睡过头了,希鲁鲁克早已出门,没叫他起床。他翻了翻床脚已经被整理好的行李,无奈地勾勾嘴角,然后胡乱地开始从里面拿出来说好的一半往希鲁鲁克的箱子里塞。
就在这时,木屋的门被敲响了。
“走了!茵、杰、...那个小子!”
杰里:“哈哈哈哈,中午好,二位!您叫我什么都行,罗杰先生!真是失礼了,我还乱糟糟的。”
罗杰:“噢——那就小黑!走了!”
杰里:“...可恶,无法反驳...”
“给我反驳啊!”
库洛卡斯头都大了。前些天见到的时候还很乖巧的小鬼,今天一看怎么好像脑袋里也有几根脱线的样子。果然上了罗杰船的人都是一个熊样!
杰里把两人请了进来,一人递上一碗炉子上温着的热茶。
“请,里面加了一点点奶和酥油。今天雷利先生没和您一起吗?”
罗杰吐吐舌头,不习惯酥油的味道。
“哦!今天要出航了,雷利大概在船上忙吧!我们来接你一起去树里的老太婆那。”
杰里:“库洛卡斯先生也一起?”
库洛卡斯点头:“我和乔治那老家伙以前一起在库蕾哈手下学习过,虽然说,比起学习更像是打杂吧。这几天都是我带罗杰去她那。”
杰里:“诶——原来如此,看来这方面医娘一直都没怎么变过啊。”
他折起给希鲁鲁克留的纸条,压到了茶杯底下。虽然屋子很乱,他也不打算特意收拾,他担心希鲁鲁克回来之后在格外干净的家里感到寒冷。
拒绝了库洛卡斯要帮他提行李的举动,杰里卷起自己的毛毯,背上行囊。在确定那个心软的家伙没把全身家当都塞给自己后,他决定即使有什么没带也无所谓了。
只是,他没想到Dr.库蕾哈居然也骂骂咧咧地往他脑袋上扔了一包医疗用品。
“居然跑去当海贼,真是和希鲁鲁克那家伙臭味相投。”
杰里感动得泪汪汪:“诶?感谢您!这些年真是多有您的照顾,没能偷偷学会您永葆青春的秘诀真是可惜...但是在您这偷的医书我都放在了希鲁鲁克那,还有一些草药也....”
库蕾哈大怒:“快滚吧臭小子!没事别回来!”
杰里熟练躲避着飞过来的手术刀,菜刀,银针等一系列尖锐物品,嘻嘻哈哈的跑出了门。
“那我先去港口了,罗杰先生!库洛卡斯先生!您们慢慢忙,库蕾哈医娘是磁鼓岛最好的医生!”
他离开后,屋子里就慢慢冷了下来。
库蕾哈叹了口气,扭开一瓶酒,瞅了瞅还呆在她屋子里的两人。
“干嘛?我都说了这小子身上的病我没法治,延寿可以,但是你得在我这儿至少呆几年,你又不干。”她仰头灌了一口酒“医生又不是神,既然没事了那就快滚!”
即使时隔多年,库洛卡斯再见到库蕾哈也还是有点犯怵。这老太婆都一百多岁了吧,怎么还是一个样子啊!
“是,毕竟是不治之症,你给的医方已经有很大帮助了,我会好好研究的。”他指了指杰里离开的方向,“只是,有关那小子的能力,乔治跟我说也许...”
库蕾哈嗤笑了一声。
“他的能力?那可真是个好东西啊,'能够听到病痛' 简直就是为一个好医生量身打造的不是吗?”
她踢了罗杰的小腿一脚,“小子,我问你,【听】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能【听】到吗?说说看。”
罗杰皱皱鼻子,翘翘胡子,也没在意为什么面前的老太婆知道他能聆听万物之声。
“啊?听就是听啊?”
库蕾哈啧了一声:“用什么听?耳朵吗?都听到点什么?”
罗杰挠头:“哈?用、不算耳朵吧,不,有时候是耳朵...听到什么?也的就是那样啊?”
虽然他确实能听到万物之声,但是说是用耳朵吧,也不太像,而且除了他别人也听不到。
对他来说更像是从脑袋里听到。内容的话,有时候是语言,有时候只是一种冥冥中的感觉而已。突然让他形容,一时还真说不出来,反正他就是知道听到了什么嘛!
库蕾哈:“看吧,就算是你,也不能完全知道。那小子呢?我们更没法知道。”
他到底听到了什么?是声音吗?是体感吗?是可以交流的东西吗?为什么他搞出来一些一塌糊涂的'处方',结果真的有用?
“和后天逐渐显现的能力不一样。他还是个小屁孩呢,就被塞了一脑子的【声音】。他怎么就能【听】出来病人需要什么?”
就算让他形容一下听到了什么,他也要么只能说出来什么'很大声' '很吵' '很痛'之类的东西,要么一言不发。问题就在这,那些声音对他来说'太吵了',有时候他的脑子根本处理不了,而别人就算想帮忙,也压根没法理解。
“希鲁鲁克那个白痴,总自我安慰地说他是在学我,哈!不在乎病人的 '剔除' 和高效率的 '医疗' 可是两码事。”
库蕾哈捏了捏眉心,“他确实医术天赋异禀,但是这世界上总会有他治不了的病,救不了的人。病人健康了,他的世界就安静了,人死了,他的世界也安静了。你们明白吗?这对一个几岁的小孩来说是多么混乱?”
“加上他故乡那乱七八糟环境,还有他姐姐的事...算了,你们懂我的意思。”
罗杰和库洛卡斯都一言不发。库洛卡斯的额角渗出丝丝冷汗,只觉得脑子里无数的疑问和推测都没须没尾地一闪而过。
“听着,臭小子,看上了他的能力也好,同情他也罢,还是真的就是想带他出去转转都无所谓。” 库蕾哈不知道从哪又拿出来一把手术刀,在翻转中闪过一丝白光。
“你的病,是什么程度自己心里也有数。也许他能治,也许他不能,既然上了你的船,就自己去问。那小子再怎么样,也是个心软的白痴,和希鲁鲁克一个样。”
“我只说一点。”
嗖——
那把刀贴着罗杰的脸颊飞了出去,深深地钉在墙上。
“茵弗勉强算是个好孩子,别把他逼疯了,再逃跑一次。”
罗杰没在意脸上的血痕,无知无觉般捻了捻胡子,“我果然不讨厌你啊,老太婆!”
“老娘年轻着呢!现在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