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宴会办得热闹点吧,雷利?茵弗会需要的。哦,顺便给他弄副能天天戴着的手套?”他往床上一躺,得意地翘翘胡子。
“他还挺喜欢跟着我睡的,'耳朵' 听得可认真了,睡着得也快。”
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大海贼船长其实挺喜欢孩子的。而且和香克斯他们带着点孺慕的尊敬崇拜不一样,杰里的那种小猫亲近人的感觉并不赖。
“还能怎么热闹啊...想拿好酒出来喝就直说,别拿孩子当借口。”
雷利疲惫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示意自己来看守,库洛卡斯去休息。虽然仅凭罗杰的三言两语,他就能想象到当时状况的糟糕,也同意库洛卡斯的担忧,但是一切也只能等人醒了再说。可靠的副船长又抚抚杰里的额头,试图揉开他皱着的眉头。
房间里渐渐安静了,只有仪器有节奏地嘀嘀作响,几个人或平缓,或急促的呼吸声和机器微弱的嗡声混在一起,倒也算得上宁静。
雷利想了想,没有握上杰里的手,为后面可能会出现的狂风暴雨做起准备。
他没有等太久,等月亮隐没地平线,杰里的手指就动了动,嘴里发出一声难捱地呻吟。
雷利立马直起身,将矮桌上的水杯拿了过来。
“醒了?感觉怎么样?喝点水吗?”
杰里迷迷糊糊地半坐起身,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呃...不行...会想吐...”
雷利担心地把他扶起来靠在身后的软垫上,人没什么反应,开始盯着虚空发呆。
雷利仔细观察着,犹豫要不要把库洛卡斯叫起来。不会是脑袋留下什么损伤了吧?
半晌,杰里才看了他一眼,好像才意识到他在这里一样问了一句:“雷利..先生?”
至少还认人,他不知道该不该松一口气。
“是我,小子,你还记得多少?”
“唔...模模糊糊...大概吧。吵醒您了?”
雷利摇了摇头:“没事,你想聊聊吗?”
杰里又发了一会儿呆,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想。
“您问。”他说。
雷利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耐烦,默默在心里记下,'会情绪波动大'?
“你...听到了什么?”
好吧,也许现在就问这个问题不太合适。杰里整个人抖了一下,突然激动起来。略微干涩的喉咙不适应突然拔高的声调,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听到什么'?听到什么?我不知道!一百个巨大的声音挤在您的脑子里您能知道是什么吗?”
没人教过他,也没人能教他,他们都不会信他。他是个胆小鬼,但没人在乎管他害不害怕,脑子里可没有壁橱可以躲。就算他想理解,又会被说在胡闹,为什么都不相信他?
“我能听到痛苦!您满意了吗?你们当然不满意!因为只有我能,我想帮他们,就得救他们,得救你的船长!”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库洛卡斯又起身犹豫地拿起镇定剂,雷利抬手阻止了他想要过来的动作。
“那不是简单的病...还有别的什么,它在吞噬一切,要把我也一起吃掉!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一支胳膊求我把它切掉的时候,我是切还是不切?明明细胞都在哀嚎,你可能还会跟我说'哦没事不痛的'!都是骗子。会死的,我听见了,那你就可能会死的,我甚至不需要占卜日。”
“我该怎么办?就算我做到了,然后呢,然后呢?”
恐惧,沮丧的情绪不断变化着,最后愤怒压过了所有,他开始粗暴地扯下身上连接的仪器。
“短暂的安静根本没用...神在耍我玩呢!”
每个人都是0%,在病床上,在海上,在枪口下,在自己栓起的绳结上。
“米森还是死了!!”
雷利冷静地看着面前的孩子毫无逻辑,语无伦次地发疯,没有觉得心惊,也没有怜悯。即使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天天挂着笑脸的孩子这么无助。他轻轻地拥住他瘦小的肩膀,以免他分崩离析,虽然杰里埋在他的衬衫里也在沙哑地喊叫。
“最亲爱的,亲爱的罗杰先生要去世界的尽头,他说死了也不会遗憾。那你们呢?香克斯和巴基呢?我呢?”
“我是要跟朋友们说,'嘿!我没救下来养育你们的船长!'还是等着他自己死,还说什么'哦!你夺走了我的盛大!'”
无论是哪一个,他确信自己都会一起跟着死掉的。如何去生;如何去死;什么是伤;要怎么治。希鲁鲁克叫他只会逃避的胆小鬼,他逃避选择,无论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
“我害怕!雷利先生!我什么都没听到!这样可以吗?”他抓着对方的衣服,最后呜咽着发出了一声啼血的哀鸣。
“我想...做个正常的医生啊!”
杰里身上连接的仪器早就被丢的到处都是了,闪着红灯乱响,一声一声回荡在寂静下来的房间里。除此之外,太安静了。
雷利低头,发现怀里的孩子一滴眼泪都没流,只是红了眼眶,没了生气一样开始发呆,好像刚才的爆发不是他一样。这种情绪极端的转变让他有点担心,当下却也只能先安抚为主。
“那就继续做医生吧,茵弗。你想让我们叫你茵弗吗?”
杰里没说话,雷利只好继续说下去。
“其实它只是个名字不是吗,一个医生的名字,你的名字。所以你没必要怕它。”他像哄婴儿一样轻轻拍着对方的后背,“罗杰的病其实我们已经心里有数了,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们听说你可能会对他治好他有帮助,所以去了磁鼓岛。但是你也说,你不一定能治好,那也没关系。”
他们是海贼,多活每一天都是赚的。今天受伤了,也想不顾医嘱地和伙伴多喝一杯朗姆酒,以不负明天可能就会永别的可能性。海是那么宽广,它不歧视任何的活法与死亡。
“只是,罗杰是我们的船长,我们的兄弟。所以,我们很愿意先于他去见戴维琼斯。而如果不行,那么即使他下周就要死了,他说想去世界的尽头看看,那么我们也这周就带他去。”
这是'船长'于'船员'的意义。
“对不起,孩子,让你为难了吧。”
他把杰里慢慢地放倒,让他躺在床上。那些仪器被库洛卡斯悄悄拔掉了,安静的夜晚使他的声音清楚地传达给这个迷茫的孩子。
“就做个医生吧,什么样的医生都好,只要是你想要的。医生只需要按自己的信念去救人,其余的都不是你的错,不用为了所有人的生死负责。”
“我听说Dr.库蕾哈也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婆婆,希鲁鲁克也不是很正经的样子,库洛卡斯更是如此。那他们不也还是很好的医生吗?”
雷利开始轻轻拍着杰里的毯子,哄着他入睡。
“再睡一会儿吧,好孩子。等醒了就到冬岛了,给你好好看看罗杰海贼团的新年宴会。之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听说你去找了巴//雷特?不想继续跟我学剑了?”
杰里终于没有刚发泄完那会儿一点灵魂都没有的样子了,嘴里嘟嘟囔囔着:“剑很好,我没什么天赋...子弹先生武装色厉害,想试试在手上覆上霸气再使用能力会不会不一样...冬岛太冷了...”
雷利微微一笑:“那就试试。等芋头起来了我让他给你煮热巧克力,就不冷了,别让香克斯抢了,嗯?”
杰里没回话,雷利也没在意。他继续哄着他睡觉,轻声哼着曾经哄香克斯和巴基时哼过的歌谣。
等到杰里气息变得绵长,他才收回手,长叹一口气。舷窗里逐渐有光亮投进来,这个夜晚过于漫长,但也终于快日出了。
“真肉麻啊,雷利。”
“闭嘴吧罗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