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塔库栗因为想要茵弗玛利看一看布蕾的伤疤,主动接下了这段时间“招待”他的任务。回到他的船上,还没联系布蕾,身旁的人就跑到卫生间,传来呕吐的声音。
他拿镜子的手顿住了,转而轻轻敲门。门内的人没有听到,他忙着跟自己说话。
那是饼干,那是泡芙,茵弗玛利。
你鼻腔里不是血腥味,那是你的幻觉,就像它不可能是腐烂的鱼腥。
身体不受控地痉挛着,他咳出那些奶油和酥皮的混合物。一遍遍告诉自己那些只是甜点,那些只是物件,你没有听到它们的痛苦。
生理性泪水模糊视线,他不确定自己到底吐出来的是什么了。在尖叫的血肉组织吗?白色的是骨髓吗?刚出生,未出生的婴儿吗?
你还活着,多弗朗明哥还活着。他们的头颅没有装在粉嫩的匣子里被呈递到你眼前。
停下来,弱小的茵弗玛利。外面有人在等你。
他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等着咚咚咚的心跳逐渐变成轻轻的敲门声。没力气回话,他起身在门上也敲了一下,示意自己没事了。
也许清理的时间过得久了一点,不过他需要等这讨厌的感觉退去。推开门,他避开卡塔库栗的视线绕过他,小心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
“抱歉,先生,真是太失礼了,请联系布蕾小姐吧。”
卡塔库栗沉默了一会儿,掏出兜里的镜子敲敲,呼唤妹妹的名字。
游医给布蕾看诊的时候,他就抱着胳膊靠墙,观察着好像完全没事了一样的茵弗玛利。茶话会上...是他没预料过的未来。虽然想过他会拒绝妈妈,因此自己才提醒要他配合。不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忤逆妈妈还能活下来,虽然现在算是被监禁的状态,妈妈也没能抽走他的寿命,甚至对他颇为喜爱的样子。
他吃了什么?自己没注意过,好像佩罗斯大哥的糖果,还有妈妈的生日泡芙?
布蕾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面前这个温柔笑着的,比她小几岁的年轻人是做出那个神奇祛疤膏的奇迹游医。自己其实已经很满足了,如果卡塔库栗哥哥能够不在意她的伤,自由地做自己,那么她一辈子毁容也无所谓。更不要说现在已经淡了很多。
“没问题。”
“啊、啊?”
“没问题,布蕾小姐,其实要是当年我有多给您哥哥一些的话,甚至可能会比现在淡更多,但是不凑巧当时我也只有一罐。”
“没、没问题是?”
“我可以消掉它,小小的手术,很简单。”
紫发的高个子女子有些颤抖地看向自己的哥哥,“卡、卡塔库栗哥哥...”
茵弗坐到卡塔库栗房间里的床上,没注意他们兄妹的无声交流,闭眼揉着有些阵痛的额角。卡塔库栗注意到他仍然不太舒服的样子,走过来拍了拍妹妹的头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什么时候?”
茵弗:“...您们不急的话,一周以后,我会给布蕾小姐一些术前准备的面霜。”
布蕾:“不急、不急的!”
茵弗睁开眼,偏头对她微笑。
卡塔库栗看妹妹脸红红地,笨拙地擦眼泪的样子,也在围巾下露出一个微笑。
布蕾走后,他还没离开去甲板上看看就被一道声音叫住了。
“来聊聊天吧,王子殿下,有关您妹妹的伤。”
声音有点闷闷的,他回过头看到茵弗玛利倒在床上,脸上压着一个枕头。于是再次走到床边椅子上坐下,一言不发地等着对方开口。
“...您妹妹受伤之后,是谁处理的?”
谁处理的?
“托特兰的医生。”
小小的布蕾,满脸血地努力不要流出眼泪,笑着说自己不疼,哥哥做自己就好。薄薄的身躯被抬在同样单薄的担架上远去。
“...您的缝合线很好。”
茵弗玛利坐起来,对上疑惑的苋红色双眼。拉起对方的手指放到自己脸上,慢慢沿着自己刚刚在布蕾脸上描摹过的伤疤画着。
“不整齐的刀伤,撕裂严重,且有二次裂开的痕迹,造成了疤痕的延展。”
他丢开那只僵硬的大手,又倒回床上。
“您妹妹当时肯定很疼,因为无论是谁伤害的她,要么用了很钝的刀,要么就是故意歪歪扭扭地划的。”
卡塔库栗捏紧拳头,闭了闭眼睛,预知到他接下来的话,茵弗玛利缓缓开口:
“您有那么漂亮的缝合线,她的伤口却更像是没怎么处理就让其自然愈合,甚至造成了二次伤害...为什么?”
因为...布蕾不强大。
所以那些想要报复他的人才找上她,所以妈妈没那么在乎她,那些医生也就不太在乎她。
“因为我没保护好她。”
茵弗笑了一声:“您现在能吗?”
“我能。”
他必须得能。
不止是为了布蕾,还为了有所有的,妈妈视线之外的弟弟妹妹们。
茵弗歪歪身子看向他,突然换了个话题,语气变得调侃:“您的床很舒服呢,您真的不躺在上面睡觉吗?”
卡塔库栗噎了一下,觉得那么认真思考他问题的自己有点蠢,他向上拉拉自己的围巾后快步出了门,告知他们很快就到小麦岛,可以到甲板上等。躺在床上的人笑笑,嗅着鼻尖上淡淡的,糖霜的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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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地来到小麦岛,这里比他上次来时更要繁盛许多,看来卡塔库栗是真的蛮用心经营他的岛屿的。自然还是像曾经一样他一上岛就被崇拜他的居民们尖叫着围观。他太高,腿又长,反正他走一步茵弗得走好几步,在他突然停下时反倒是一直在赶他步伐的自己窜出去几米。
“?怎么?再不走您的粉丝要扑上来了。”
卡塔库栗示意了一下身旁经过的面包店。
“您想吃?那我在这里等——”
“不、你之前在船上...我记得你上次来喜欢。”
哦、因为之前在船上知道他吐了,询问他是否需要买点喜欢的吃的吗?居然还记得他喜欢吐司啊...也对,当年管他要赔偿来着。
吃点东西也行,自己好不容易慢慢恢复的胃口,至少别在托特兰恶化。感谢地拍拍卡塔库栗的腿,说一句那您等等我嗷他就钻到面包店里,不太意外地看到对着门外的甜点将星发射喜爱光波的店员。
买了一份白吐司和南瓜吐司,可惜的对着可可吐司摇摇头后快速搞定。再不走真的粉丝们会围上来了。
“真好呀,小麦岛~”
茵弗坐在城堡里的大沙发上踢小腿,用软硬刚好的麦香洗涮掉最后的不适。没错,就该是这样的,他吃东西的时候不应该听到别人都听不到的惨叫。
小麦岛比起蛋糕岛也没有那么甜腻,正好让他最近缓冲一下。他得努力让他好不容易慢慢恢复的胃口别在托特兰恶化。
卡塔库栗指挥着霍米糍仆人们给客人收拾一间房,然后告诉他城堡里他可以随便逛。
“我不能随便出门呗?”
毕竟是...“做客”来着。
卡塔库栗考虑了一下:“不,只要不离开托特兰范围就没关系。妈妈大概也会找你去她那说话。”
还行,要是把他手上的炸弹环卸了就更好了。既然如此,在想到怎么离开之前就好好地了解一下这个近十年前就让自己好奇的土地吧。
听到他的请求卡塔库栗点点头,既然至少表面上是客人,那么接下负责招待任务的自己应对方要求带他参观一下托特兰也是合理的。也可以见一见兄弟姐妹们,毕竟妈妈还是想让茵弗玛利留在万国。只是如果不通过联姻——
“如果我跟您母亲说,我和您结婚我就留在托特兰她会同意吗?”
?
卡塔库栗惊讶地看向正随意地把剩下的一块吐司包好的茵弗玛利。
“你想和我结婚?”
茵弗摇摇头:“我只是好奇。”
卡塔库栗考虑了一下,自己实力强,又是将星,除非是比如和露娜莉娅族的人,或者同等价值的人,妈妈是不会安排他联姻的,自己也有一点选择的权利。毕竟只有她视线之外的弟弟妹妹们才会是联姻的首要人选。
茵弗玛利的话...应该还没到那种程度吧。虽然自己确实第一次看到那种反应的妈妈。
“不会。”
茵弗点点头,跳下沙发:“这样啊,那布蕾小姐呢?”
布蕾的话...当然。
“会。”
茵弗诶了一长声,询问道:“那万一我是个坏家伙呢?啊,虽然我也不算好人啦。”
卡塔库栗:“会。”
茵弗:“可是那样的话,您还能保护她吗?比如坏家伙的我,想在她脸上刻一百个伤疤的话。”
卡塔库栗僵着,一字一句的说:“那我会像当年给她复仇一样,对你复仇。”
茵弗拍拍他的腿:“可是答案仍然是'会'是吗?您也只能复仇,把我干掉,等着能有下一个茵弗玛利治好她的伤疤?”
他没有等到回答,只能耸耸肩绕开被固定在原地的高大男人,跟着霍米兹走向自己在托特兰的牢房。
虽然卡塔库栗没回答他,不过关于伤疤的故事倒是很快就知道了,在手术后由另一位当事人布蕾亲口告知。茵弗检查着她脸上的纱布,感谢她即使需要揭露痛苦的过去也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他是好哥哥呢。”
“卡塔库栗哥哥是最好的、我只是希望我的伤疤没有之后,他就不要背负它了,已经够久了。”
茵弗笑着看这个眼睛亮晶晶地,带着悲伤微笑的女孩,“您真漂亮,就像凤尾兰。”
“诶?诶??”在姐妹中不算漂亮,尤其是在毁容之后的布蕾捂住热起来的脸侧。毕竟自己也才二十多岁,少有被人夸赞外貌当然会欣喜。
她看着面前的医生一边在手上的夹板上写下术后恢复的注意事项,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他当年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什么'她背负这道疤太久'这类的。我当时没太明白,不过现在看来,是说您因为他的伤疤受委屈太久的事情吧。”
互相背负着对方伤疤的兄妹啊。哥哥遮盖住自己的“不完美”来保护妹妹,而妹妹大方展示自己的“不完美”来鼓励哥哥。
“不过他没让我消掉他脸上的疤呢。”
“啊、哥哥的话其实、遮住脸...”
“因为他骨形特别?有獠牙?”
布蕾大惊,茵弗看她哑然的神色也就知晓答案了,摇摇头说道:“我没见过,但是当年检查他的伤疤摸出来过,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
不想展示就不展示吧,他那么努力地想要“保护”,不是吗?
“总之按您的恢复速度再过一周到两周就可以拆纱布了,这是我做祛疤手术最完美的一次呢,希望您能满意。”
...
“太满意了。”
“好厉害啊,完全看不出来。”
“太漂亮了布蕾妹妹,下次姐姐给你拿点更合适的腮红吧!”
茵弗坐在夏洛特姐妹们的小茶话会上慢悠悠地咬着不是“活着”的饼干。在有人提到对他的称赞时礼貌笑笑,或者竖一个大拇指。
其实布蕾纱布拆掉后第一个见的甚至不是卡塔库栗,而是听说他在她女儿身上做手术的BIGMOM,他自然是一起被叫去的。粉发的女王夸奖了他的医术,说他让自己的女儿“顺眼很多”。然后拉着她的新Brother在她那里吃了庆祝点心——布蕾当然没分到。
从镜子世界回到小麦岛他的胃就全部以他不喜欢的方式清空了,没管外面的兄妹是在为手术结果欣喜还是为他担心。既然这件事结束他就打算正式开始逛一逛托特兰,BIGMOM那里还是少去为好。
布蕾主动邀请他参加姐妹们的茶话会,也是为术后在大家眼前展示自己有些紧张吧。反正男性兄弟免进的茶话会跟他茵弗玛利有什么关系。
正好吃点不会一边唱歌一边哀嚎的点心做脱敏治疗,他可不想以后回去了以后见到甜食就ptsd。一块最多了,该死的。明明它们味道都差不多,但对他来说就是不一样。她的孩子们吃的都是正常的啊,为什么BIGMOM一定要吃活的?还要特意赋予灵魂再吃进肚子?
“不喜欢我做的水果饼干吗,茵弗玛利医生?”
“不,很美味,康博特小姐,您们称呼我可以随意一些。”
茵弗在自己手中嘻嘻笑的杯子上弹了一下,能听见。敲敲坐着的椅子,能听见。捏捏装着方糖跑过来的罐子,能听见。
面对夏洛特们的疑惑,他笑笑,十指交握将手放在翘起的膝盖上,换了个话题。
“如果我和您的母亲说,我与您结婚的话就留在托特兰,她会同意吗,卡斯塔德小姐?”
“啊、也许?”
“如果是您呢,阿曼德小姐?”
“....”
很有趣,这个问题能看出来他们都十分清楚自己和其他兄弟姐妹们在这个家中的“作用”与“能力”。
母亲只有偶尔对年幼的孩子们才会出现“妈妈模式”,也就形成了年长的夏洛特会照顾年幼的,而年龄小的也会尊敬年龄大的这种自然而然的关系。同岁的或者同胞之间就没有那么多“关照”,小孩子们之间也会相互欺负,小小年纪便知道对妈妈有用的才是最好的,争斗打压,玩刀玩枪的也不在少数。
那些有能力的,可以派上用场的,会被封为大臣,而战斗天赋极强的则会同时作为将星。这些人的自由就是,不会轻易被联姻,尤其是几位将星。
而联姻对象如果BIGMOM想要的是对方的势力,那么把丈夫或者妻子杀掉也无所谓。如果想要的是那个人本身,就真的只是纯粹的联姻了。
所以假如就像那天他和卡塔库栗说的一样,他是个坏家伙,但是因为和布蕾结婚就同意留在托特兰而娶了布蕾。那么无论他如何伤害布蕾,他们也不能杀掉他。卡塔库栗甚至复仇都不会爽快。
这是夏洛特们的妈妈赐给他们的命运。
在对他们母亲的恐惧上,无论年龄大小,实力强弱,倒是出奇地一致了。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们不再是丛林法则训练出的兽,而是即使摔倒,马上就要被犯思食症的妈妈杀掉,也要推开自己的兄弟姐妹,换他们活命的人。
像那互相背负的疤,生于海贼团的弱肉强食而留下的道道疤痕,总会有亲情来背负。
茵弗抱起摔倒的斯纳格,在BIGMOM“三色马卡龙”的尖叫声里打了个滚,没能完全避开踩下的高跟鞋,在居民们逃跑的尖叫声,楼房倒塌的轰鸣声和夏洛特们无用的呼唤母亲的呼声里听到自己腿骨断裂的声响。
还好自己帮忙疏散时在边缘,差一点就来不及了。
“卡塔库栗!!”
卡塔库栗才堪堪救下差点被妈妈吸走寿命的嘉蕾特,听到茵弗玛利的叫声回头,下意识伸出年糕,预见未来地接住对方抛过来的斯纳格。
看茵弗玛利爬不起来的样子,还有妈妈刚刚抬起的脚,他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刚要再次伸出年糕想要把他拉过来,却被拒绝了。
顺着对方指着的方向看去,佩罗斯佩罗用来支撑倒下建筑的糖果快要被暴怒的妈妈砸断了,底下还有大量的居民在逃跑撤离。
“快点!!”
卡塔库栗咬咬牙,将斯纳格交给赶过来的欧文,飞身上前用能力固定住建筑的同时支起屏障,阻挡妈妈无差别的攻击。
'您现在能保护好他们吗?'
面对自己的母亲?
茵弗趁短暂的喘息时间摸了一下自己的腿,完全断掉了。他撕掉一条衬衫,随手拿过一块某个屋顶掉下来的硬板,忍着痛匆匆做个固定后支着另一条腿爬起。
这就是思食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