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溜着卫生纸,抖了抖浮灰,刚要卷起时,小上单忽然道。
“二百!”
“嗯?”叶如是不明就里,“什么二百?”
喻昭苏板着小脸。
“说脏话,罚款两百块。”
为了规范选手言行,树立积极的形象,Dream规定,若讲脏话,将按说的句数罚款。
实施一月后,经理发现竟然有选手钻空子,遂将规定变更成按字数罚款,范围也随之扩大,覆盖了俱乐部所有工作人员。
“我哪说脏话了?”
“‘你坐着’后面的两个字。”
“Objection!”叶如是高举卷纸,“欲加之罪。”
喻昭苏裹紧被子,气势汹汹一叉腰。
“经理说过,不论故意有意,都一视同仁!”
“行了,快躺下,当心着凉。”叶如是忍俊不禁,“明早转你,但说好啊,那是压岁钱和饭钱,我拒绝承认无理罚款!”
小上单哼哼两声,以对狡辩表示不屑。
窗帘间,一簇金灿迸溅。
叶如是安顿好卫生纸,顺势睡在了床的外侧。
喻昭苏乖觉朝里挪,躺定后,她将头发统统撇到耳后,直勾勾望向教练。
与那明净眼眸相对的一眼,只一眼,叶如是心下顿时朗然。
不是因为昭苏那句“足够”。
不需要任何定词,仅仅因为她——昭苏。
小姑娘还不知道向往的路途多么狭窄、多么逼仄,叶如是心疼。
她听见自己问。
“被窝里摆弄什么头发?”
“扎眼睛。”喻昭苏踌躇片刻,“嗯……还有,青训教练总说我披头散发……”
叶如是重新握上小上单的手。
她打职业那些年,也一直将头发拨到肩后,扎成紧紧的一束。一来防止打游戏视线被挡,二来教练会吵,特别在输比赛时,教练凶神恶煞,仿佛她的头发勒住了队友的键盘,使他们放不出技能。
叶如是选手与教练呛声、争吵,但是没有用,下一次,教练仍要对她那长发指指点点。算了,她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妥协着绑起头发,有时睡觉都不解开。
直到退役的那一日,她才摘掉了手腕上的皮筋。
“二队教练也和我提过长发的事,您说,我要不要给它剪了?”
心头被尖利的指甲掐着一拧,酸疼在叶如是身体里泛滥。
“你想剪吗?”
喻昭苏眨眼,指尖转向自己。
“我?”
“是。”
“我……不想。”
“那就不剪,”叶如是搬出吵选手选英雄的口吻,理所必然道,“官方又没有要求选手统一发型。”
喻昭苏迟疑数秒,轻轻点了点头,叶如是也没吭声。
一时间,她们都没说话,房间里只有呼吸的动静回荡。
“昭苏,”叶如是脑子里,繁多的念头如毛线乱缠,所以她又一次鲤鱼打挺,“你睡了吗?”
喻昭苏睁开刚阖上的眼睛,配合答:“没有。”
她说没有,叶如是就相信,于是大胆开麦交流。
“刚才,帮你家长打扫卫生时,她俩问我‘昭苏在Dream吃得习不习惯’、‘住得比家里好还是差’以及‘有没有交到知心的朋友’。”
“嗯,”喻昭苏翻身趴着,单手撑起脑袋,“您怎么说?”
叶如是与她对视片刻,忽地狡黠一笑。
“我没有说。”
“嗯?”喻昭苏怀疑她听错了,“为什么?”
“那是你父母,该你去说——我只许诺了‘年夜饭桌成不了格斗场’。”
话题又倒退回卷纸事变前,喻昭苏虽然欠缺社会经验,但敏锐觉察到教练话里有话。疑惑漫到了嗓子眼,她却迟迟不敢问出口。
因为叶如是的针对性训练,不起眼的青训上单才八倍速提升,跳级进入二队。
如果她不在……
喻昭苏逃避般掐灭思绪,不愿意往暗而无光的深处想。
叶如是却不遂她的意。
“我的本事仅仅够搭一块台阶,你得平平稳稳踩上去,不论在你家里,还是Dream,你要丢开学步车,独立行走呀!”
“不是——”喻昭苏稍稍偏头,从肩头滑掉的长发恰遮了泪痕,“为什么讲这种话?”
“别哭,只是给你打预防针,别的我们以后慢慢适应。”轮到叶如是抓起卷纸,她谨慎地扯了一段,递给年少的上单,“而且,我就知道游戏,不了解你的社交,要不你和我说说,我明儿答复她俩。”
“不!”喻昭苏躲她的手,“我去!”
“哎——脏话,罚款两百!”叶如是报菜名般念了一串ID,“二队我就记得这些,你和谁玩得好?和我说说,以后逢年过节都给你发红包!”
到底是能将父母拿下的嘴,女儿也招架不住,败下阵来。
“没有,他们是队友……”
“LDL有个主持,我和他聊得来……”
*
江风阵阵,扑得喻昭苏回了神。
手机震响,她俩随口一问却丝毫不在意的“朋友”不断发来语音。
喻昭苏没管LuffyX的消息,点进叶如是的头像。
[昭苏]:我说了,她俩已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