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但正因这擅自二字,才有今日江茗之生。
“你救了她。”
“或许,我不该救她。”
面前的男人被封妖阵束缚着,以一个跪坐的姿势,他身上贴满了降妖符咒,不得动弹。
这是昆仑山的招数,也是天下所有道士的招数,所以不论是哪方,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降妖。阿离也曾杀过不少妖怪,见过许多濒死绝望之相,但她的内心却从未像此刻一样堵塞。
她也是妖怪,符咒降妖的手段,最是深恶痛绝。
可今日,她必须要在这样一个仇恨的场景里进行决判。
“阿茗怎么样了?”
昨日的法阵重伤了江茗,青钰不要命的赶过去,将自己半数修为渡去,才勉勉强强为江茗吊了一口气,后来,他便被昆仑山的道士封在这里,不得自由。
青钰想见一见江茗。
他想,也许那位绿衣使者能够帮他争取一个机会。
所以,他嘴硬到现在,坚持只见阿离一个人。
“你用梦魔引她入梦,现在却在这儿假惺惺的关心她?”
谈及此处,好似戳到了青钰的痛点,他辩驳道:“我并非故意。”
“只是那和尚咬定茗儿是妖怪,我没办法,只好出此下策,只为引那和尚前来。”他想帮茗儿摆脱谣言,想让她当一个幸福快乐的凡人。可和尚没上套,反倒是他,差一点失手赔了江茗的命。
阿离眸光一暗,“那情蛊呢?还有三个月前那场大火,是你亲手施下幻术,叫这一方水土不得安宁,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你啊,青钰。”
青钰一怔,兀自将头低下去,像是认了罪行。
阿离:“所以,你后悔了吗?”
“天地妖灵,本就应该和生灵之地同生同死,那神仙言语虽然不虚,却也隐瞒了许多。例如,他想让江茗成神,守一方生灵。”
青钰没有否认,“原本觉得是幸运,茗儿可以不用死,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可以长得不可思议,可到头来,却发现这是最大的不幸。”
那个老谋深算的神仙,从未告诉他代价是那么残酷,残酷到,他用生命也无法挽回。
江茗忘记了他,忘记了他们相生相伴、无法分离的曾经,她从头来过,他却依旧停在原地,等着她回头。
然而因果已成,一切早已没有了回头路。
三个月,已经够了。
南疆有一种蛊,名曰情。
“所以呢?你后悔了,就要拿她的命来赌?若是不成呢?你可想过江茗会死?”
青钰似乎被最后一个字刺激到了,他的瞳孔骤然一缩,恐惧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茗儿不会死!”青钰崩溃大喊。
情蛊种下,江茗不仅不会死,还会重新爱他。
青钰愤怒的眼睛直瞪着阿离,身体因被束缚而挣扎得火红,脖颈上更是有青筋暴起,“你们!是你们!若不是你们多管闲事,茗儿怎会需要承受如此痛苦?!”
“可若是,那神仙让她活的条件是抽走她的情丝,叫她去做一个断情绝义的好神仙呢?!”
无爱无恨,方能成神。
天道就是这样,叫这些不懂哭笑的人来当神仙,才闹得众生多苦。
“青钰,江茗快死了。”
“你为何不能,再救她一次。”
无情,何生情。
情蛊深种,可被种蛊者却无法生出情愫,只能被情蛊反噬,一步步走向死亡。
如今的江茗便是这般,重病之相,命悬一线,脆弱的命格将她的妖怪本相逼出,镇妖铃响,她的灵魂被一击而碎。
若是没有情蛊,她还是一个凡人。
还可以活。
但最爱她的人,却叫她去死,而这一切的起因,只是因为她不爱他了。
情爱是这样的吗?
阿离想起那间房间里苍白无力的病人,她的眼睛紧紧闭着,没有一丝光彩。
离开贴满镇妖符的房间,阿离思绪沉重,祁渊尚在门前等待,阿离见了他,几乎不加思考的走近。
“你说的方法,真的有用吗?”阿离激动的抓住祁渊的手臂,迫切的问。
祁渊未计较她的冒失,只是恍然间,碰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嗯。”喉间轻滚,他给出一个答案。
他真的没认错,她还是从前那个善良的小妖精。
只不过……物是人非。
“情蛊的剔除之法,昆仑山的藏书阁中有些许记载。”
同样的话,阿离也对镇妖法阵中的青钰说过。
“情蛊的剔除之法,昆仑山的藏书阁中有些许记载。”
“你想救她吗?”
沉静的眼眸望着面前的妖怪,他想改变一切,想回归从前,却对既定的事实无能为力。
你想救她吗?
还是说,你想要夺走你为她争取来的生命,要一切回到起点,要自私的赋予她你的爱意?
真可悲。
可青钰,你有没有想过,你爱的人从未爱过你呢?
“如何救?”
干涸的河床传出一道奇怪的声响,它不舍得与自己朝夕相伴的流水,它从很深的地方呼唤它的名字,以寻求回应。
这一刻,青钰还是未能想通什么,他只是深爱着他的流水,他怀念她的一切,这一刻,青钰好像回到了四百年前,他重新面临着神仙给出的选项,救与不救,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流水的消失,是他一手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