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士刘瓒多次遣人游说潘子都,让他佩戴却鬼丸信步于街市之上,皆被他不留余地的直言拒绝,他那林籁泉韵般的嗓音虽悦耳,却决绝,“不必再说!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这日潘子都头戴帷帽,行走于堰塘街上,这里车彀击,人肩摩,热闹异常。
行了不选,他注意到路边一身穿粗布绤衣,面容枯槁的妇人正在叫卖折扇,“扇子,行行好,买一把吧!”她边叫卖边轻咳,模样很是凄楚。
潘子都从旁边代写书信的的摊位借来了笔墨砚台,他翩然来到妇人身旁,立定而坐,执笔挥墨,倏然间,一写有诗作的折扇就完成了,路人见这如鸾翔凤翥、丰筋多力的字迹,纷纷驻足夸赞,“好字好字啊!”“这字若非经年累月,不能练得啊!”“这是潘郎君的诗作,竟写得这般好!我要买!”“我也要!我也要!”
顷刻间,这妇人的摊位前就排起了长队,潘子都挥腕落笔,倾力相助,不到半个时辰,这妇人的折扇就全部卖完了!她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连连道谢称颂,潘子都起身告辞,又翩然而去。
潘子都来到春半酒肆,上了楼,走进苹末雅间,两位郎君已经早他先来,正对坐而饮,见到他进来,二人立马招呼他入座。
他终于可以脱下帷帽,享受这一隅的自由与祥和了。
一位郎君打趣到,“子都出行,阖城随行!你真是行走在全都城女郎的心尖尖上哦!”
这位郎君是栾萧宝,他正是“盛禧五郎”之一,他美须眉,姣无双,不修小节,旷达有智谋,俊朗有风姿,是个如风般自由又风流潇洒的郎君。
潘子都无奈喟叹一声,“殊不知被诸多人喜欢是一件负累的事啊!”
“来!喝!生忘形,死忘名,笑忘凡尘,不醉不归!”
这位郎君自然也是“盛禧五郎”之一,他名为蹇笙,嗜酒如命,随饮随醉,醒了再饮,饮到酒酣人醉,至死方休。
潘子都举起酒樽,与两位挚友对饮,浓郁的酒香沿着喉咙滑入肚腹,真是好不惬意畅快。
桌子上一空席位前摆放着一盛满酒的酒樽,那是为“不出门君”预留的,不出门君乃楚怀琰,他常年闲居在楚香院也就是他的郊外雅苑中,有陌生人拜访,他坚决闭门不见,除了三五知己好友外,他几乎不跟外界接触,也常年闭门不出,颇有老僧入定、不惹凡尘之感。
三人谈笑风生,喝了几樽琥珀酒,几抹红霞晕染上潘子都的俊颜,栾萧宝忍不住打趣到,“子都这副模样,那林家小女娘若是见了,更是要痴缠上不肯罢休了!人家好歹也是这都城的首富之女,这妙龄女郎恰如花木般晔晔猗猗,其颜盛姝,子都当真不心动?”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怎能以婚姻为利益筹算,如若我想欣赏美颜,照照铜镜即可!”
听了他的话,栾萧宝轻哂一声,“潘兄却是盛世美颜,干!”
又是一杯琥珀酒下肚,荀乂才姗姗来迟,他风姿详雅,长身玉立,极为突出的,是他左臂上系上了一紫色锦囊。
潘子都狐疑的开口,“这锦囊里装的,可是却鬼丸?”
荀乂面色如常,他声音朗朗,如琴音般清越,“正是!”
潘子都面含愠怒,倏而站起身,他的眼波似有深深的潮涌在奔腾反复,就像阴云密布,疾风骤雨前晴朗湛蓝的天空一样,那转瞬而来的倾覆将带给人悚然惊惧、胆裂魂飞之感,他愤然道,“你为何与奸佞为伍?行那妖邪之事?在这盛禧城中,百姓以我们几人为标榜,尤好跟风模仿,届时阖城翕然,以却鬼丸为新潮,岂不是多行不义,助纣为虐?”
荀乂未见怒色,只坦然道,“自古以来,有买有卖,愿打愿挨,他们若是愿意散尽家财去采买这却鬼丸,也怨不得我,是我逼他们了?是我胁迫他们了?我不像你这样和风霁月,大义凛然,在这浊世之中,多少名士朝不保夕,悲惨赴死,我还有全家老少,我总要顾及他们的安危,我无力自保,只愿明哲保身,寻一安定与稳妥!难道我错了吗?”
栾萧宝立马起身打圆场,“都各退一步,各退一步!此事有待商榷,待我们静下心来,好好琢磨一番!你说是不是……”他低下头去瞧蹇笙,想让他也加入到劝慰的队伍,可那蹇郎君已经头触桌面,醉得不省人事了,他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的嘀咕道,“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歇菜,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潘子都决绝道,“既如此,那我们从此割席绝交,永从此诀,各自安好!”
荀乂苦笑一声,却送出了发自真心的祝福,“吾生三愿:世清平、家美满、友安康。既然要从此诀别,我就最后劝慰你一句,刚极易折!愿君安好!”
栾萧宝焦急到不知所以,“别呀别呀!能不能坐下来!好好的叙叙旧,聊上一聊?这么多年的情谊,怎能说断就断呢?”
那边厢潘子都已然戴上帷帽,大踏步的拂袖离去了。
荀乂跌坐在桌旁,眼神怅然,神色颓唐,仿若陷入了久久的愁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