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妙卿噙着一丝诡谲与暗昧的笑,“她定是恨透了这嵇府!若是能为我们所用,岂不是美事一桩?至于那商贾女林苾棠嘛!嵇翛的一颗心都拴在了她身上,这婢子也定是恨透了她,不如就让我们好好的利用起来……”
这日林蔚蔚与郑阿春来到了堰塘街,冬日里这里也是照样车马骈阗,人流如织,两人开心的闲逛着,忽而涌上来一群女郎,堵住了她们的去路,她们气势汹汹,怒不可遏的声讨着,“林氏商肆贩卖假货!我用了彩芷斋的胭脂后脸上红肿溃烂,奇痒无比!我还没有嫁人,你们林氏商肆真是害人不浅!今日定要给我个说法!”
一蛾眉俊眼的女郎帮腔道,“正是正是!我前几日采买了林氏商肆的鞋履,今日竟然就坏了,这分明是店大欺客,我要退货!退货!”
一锦衣秀面的女郎也是同样的义愤填膺,极力的声讨着林氏商肆的恶行,“还有林氏商肆的南锦,什么南锦,分明是以次充好!滥竽充数,拿坏东西来糊弄我们!我们要退货,我们要赔偿!”
“还跟她废什么话,黑心奸商,让她们瞧瞧我们的厉害!”
人群中一膀大腰圆的女郎从随身斜跨的篮子中掏出了菜蔬,随手就朝着林蔚蔚的身上投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人奋不顾身的挡在了林蔚蔚身前,她面带担忧,情真意切,“女郎小心!”
这着实让林蔚蔚吃了一惊,因为这人正是她许久之前就已经赶出府的婢女舜英,她浓如红桃裛露的俏脸上闪过一丝惊诧,不过她暂且顾不得她,她必须要先为林氏商肆沉冤昭雪,也不知是哪个黑心肝的来陷害她们林氏,她穿书而来,成了商贾之家的千金,她们林氏可是有着百年基业的老字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能这么轻易就被人诬陷呢!她虽没有林廷庥的老练与智谋,却也是习得了一二的。
于是她稳定了心神,用秀指一指,朗然的开口质问道,“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带头的,是谁派你们来陷害我们林氏的?”
那蛾眉俊眼的女郎似是被气笑,她面带不屑,出言讽刺,“如今做贼的反倒喊起抓贼了,岂不可笑?”
林蔚蔚头梳云髻,她身穿?捻金银丝织锦衣,外罩妆缎狐肷褶子披风,她淡妆娇面,颜盛色茂,薄妆浅黛亦姿颜姝丽,朱颜娇艳似梅花含露,她盈盈的开口,回怼道,“我朝制定了新律,可三天有理由退货,难道你们不知晓吗?”
这几个女郎皆被问得一脸懵,“三天有理由退货?”
林蔚蔚瞧着围观的众人,侃侃而谈,“新律法云:‘若立券之后,有旧病,而买时不知,立券后始知者,三日内听悔。三日外无疾病,故相欺罔而欲悔者,市如法,违者笞四十。’就是说买卖双方若签订契约后,买方发现所买物品有瑕疵或存在问题,可在三日内退货。若卖方故意隐瞒或拒绝退货,将受鞭打四十下。林氏商肆每卖出一货物,就会给你们一个凭据作为日后可退货的证据,你们的凭据呢?何不拿出来看看?”
那锦衣秀面的女郎即刻出声辩驳,她矢口否认道,“什么凭据,林氏商肆不曾给我们!”
林蔚蔚并不慌张急切,她转而对那声称烂脸的女郎道,“既如此,那就把你从林氏商肆采买的胭脂拿出来瞧瞧吧!这个你总不会也拿不出来吧?难道空口白牙的就想诬陷我们林氏吗?”
这女郎的秀颜上的确是红肿溃烂,惨不忍睹,但若说是因为林氏商肆的胭脂,林蔚蔚是万万不信的。只见这女郎愤愤然的掏出了一盒胭脂,把它甩在了林蔚蔚的手上,她头上的簪花步摇都因此乱颤摇摆起来,她双眼含怒,冷声怒斥道,“这就是证据,你们林氏商肆贩卖假货!今日若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定要去告官!”
林蔚蔚还是不急不恼,她当着众人的面,细细的把那胭脂盒子拆卸开来,“我们林氏商肆经营百年,什么阵仗没见过,就凭你们也想诬陷我们?门都没有!我们有一流的匠人,因此奉行的是‘物勒工名’制,你们可知何为物勒工名?就是在这胭脂盒底的内部刻上工匠的姓名及专属的符号,每个符号都代表了特殊的含义,如产地、原料等重要的信息,而你的这盒胭脂,确是什么记号都没有呢!敢问这位女郎,你是从哪个林氏采买的这盒胭脂?”
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诡辩道,“这,这定是你们的疏漏,说不定有一两个忘记刻上的也不一定。”
林蔚蔚不屑的轻嗤一声,娇叹道,“好啊!那这位今日坏了秀鞋的女郎,可有把鞋带来?”
这女郎也是娇嗔地瞪着她,她眼神冷锐,眸光怨怼,“喏!就在这!”
林蔚蔚掏出挎包中的短刃,把这鞋履划开,可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她笃定道,“都说了是物勒工名制,这鞋履里也是藏着大秘密,可这双鞋却并未发现任何林氏商肆的记号,现在是轮到我们不放过你们了!不说要报官吗?那我们现在就去!”
临街商肆的二楼,桓逖与荀乂已经在天台上观看了好一会儿,荀乂忍不住夸赞道,“林家小女郎真是霸气威武呢!她颇有将军您的风采!”
桓逖墨发玄衣,身披黑色鹤氅裘,他一副英武卓荦,俊逸出尘的模样。他眉眼间英气尽显,巍峨如傲然层峰,浩然如苍茫碧海。他嶷然而立,颇有几分闲适与淡定,他那如佩玉玱玱的低沉悦耳声适时响起,“荀乂!去来个一劳永逸、不攻自破之法!”
荀乂朗声道,“是!属下遵命!”
倏然间,一大桶水从天而泄,浇在了那声称林氏商肆造了假胭脂的女郎身上,那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她惊慌的娇吼着,胡乱的擦拭着脸上与身上的水,只见她脸上的红晕渐渐消逝,溃烂的创伤也是被水冲走了,她惊慌的捂住脸,可紧接着又一桶水倾泻而下,她脸上的白皙与秀雅已经渐渐显露,她再也掩藏不住了。
郑阿春惊讶道,“冏冏姐姐你看!她脸上的伤是假的!她是个骗子!要污蔑我们林氏!”
围观的人们渐渐地不敢再作乱,好些人准备悄悄的遁逃,可随即被祖勖带领的一群官兵层层围住,只听祖勖厉声呵斥道,“不说要报官吗?我带你们去!就不怕你们找不到官府的路了!都给我带走!”
女郎们再也没有了之前那嚣张与跋扈的气焰,她们纷纷推脱告饶起来,“不是我们!我们是冤枉的!是冤枉的!”“大人饶了我们吧!饶了我们!”
林蔚蔚抬起秀颜,她似萦绕着水雾的靡丽美眸与桓逖黯黯明黑的俊眸隔空而视,两人相对而笑,寒冷的冬日里仿若开出了灿烂的冰晶,那冰晶顺而融化升腾,就这样融入到两人的甜腻的笑容中,可谓是笑意盈盈暗香浮,郎情妾意心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