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找她之前,他与唐承见了一面。
唐承姗姗来迟,还未来得及扣紧西装纽扣,身上还沾着不知哪个女人的脂粉味。
唐承的风流人尽皆知,只是论谁都没想到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唐承依然如此。照例的社交问候后,唐承不紧不慢走到唐晰尘身边。
“你应该去我妈那里。”
“你妈现在应该不想看到我。”唐承从服务生那里要了雪茄剪,剪开后刚要点上,被唐晰尘抽走扔到地上。
唐承将雪茄剪扔到桌上,“儿子,这就没意思了。”
“你应该也不希望自己日后的葬礼上也烟雾缭绕的。”
话点到此,唐承笑了,“儿子,有点着急了。”
厅内觥筹交错,灯火璀璨,唐承说;“你知道吗?你妈当时怀孕时,我们差一点就要打掉你了。”
万丈光亮映不进漆黑的眸中。“所以。”
有些话不能再说。唐承拿着长笛杯,轻轻碰了一下唐晰尘的。
唐晰尘对这个父亲的印象一直很浅,他是孟静怡口中喜新厌旧的丈夫,是唐松渤口中能力平平的儿子,是他眼里永远见不到面,只会出现在家庭聚会,裹挟一身香水味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的父亲。
从唐晰尘有记忆时,唐松渤的精英教育便一直陪伴他到成年,直至长成符合唐松渤口中完美的唐海继承人。但与此同时,他与唐承的关系也跌至冰点。
记忆中印象比较深刻的一次,是在他十一岁时,唐松渤抓他功课一直都抓得很紧,那次考试他差了几分得满,唐松渤看出他故意没有做那几道简单题,于是少有的动用家法,将他后背打得鲜血淋漓。
这在这个家里是常事,唐松渤是说一不二的暴君,唐家的所有都必须在他严密的安排下,不能有一丝偏差,直至能笔直的达到他预想中的目标。
那是他十一岁一个普通的夜,因为唐松渤的命令,他不能去敷药,跪在书房外的走廊,暗夜如幕布笼罩他布满血痕的背。
唐承难得回家,行色匆匆,臂间搭着沾染酒气的外套,手里拿着不知名的文件。
还未发育完全的男孩跪在走廊,黑夜没有将他小小的影子完全笼罩,那样一个突出的身影,唐承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只径直推开书房的门,书房漏出的光线映亮他半张侧脸,又很快在他稚嫩的脸中一点点收拢闭合。
唐松渤的书房隔音很好,从外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直到很久,唐承握着皱巴巴的文件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唐松渤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晰尘,你是我寄予厚望的继承人,今天的事,仅此一次。明白吗。”
“起来,去敷药。”
他那时跪得太久,站起来时身子摇晃,眼前大片大片的金星和白光。因此他不记得唐承当时投过来的怨恨眼神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记得他似乎要和爷爷说什么,爷爷却转身进书房,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管家帮他拿了消毒药品和敷后背的药,他自己对着镜子做好一切处理,腰腹和后背处缠着一圈圈绷带,做好一切后他打了通电话。
对面声音炸耳,电子音浪和炸裂鼓点此起彼伏,在嘈杂的声音中,孟静怡在对面几乎是在吼着和他说话。
“你可以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吗?”
“哎呀,妈妈难得出来玩,儿子你有事什么就说好不好。”
“你知道我今天考试差了几分没拿满的事吗?”
对面突然没有孟静怡说话的声音,只有音乐一声一声震在他的耳膜,像一记又一记心脏的跳动。
“哎呀儿子,刚刚这边声音太吵了,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儿子,回去再说好不好,妈妈这边有点忙。”
随后电话挂断。
唐晰尘平静地放下手机,他很清楚,孟静怡不会不知道的,待了这么多年,她总要有点自己的人脉,老宅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尽数报告给她。
孟静怡当晚回了老宅,在看到他后背上的伤后,摸了摸他的头,随后给唐承打了电话。
“唐承,你儿子受伤了你也不回来看一眼是不是,你知道晰尘背后被老爷子打成什么样吗?没时间?是又搂着哪个小明星了吧。唐承,你亲生的儿子,还比不过外面你养的一只小金丝雀?”
孟静怡自己唤不回唐承,便总是以唐晰尘为借口,他领了奖状,他家长会,他今天感冒头疼不舒服,多大的事都要打电话同唐承说一遍。
可惜这方法成效甚微。
唐晰尘去卫生间换下沁透的绷带,拿了干净的对着镜子一圈一圈缠绕。出来时孟静怡已经离开,没打招呼,也没留下什么。唐晰尘拿起管家之前放在桌上的药,就着冰冰凉的水咽下。
他们父子的情分从来都浅,在那座“提苏港”建成后,关系更是跌至冰点。
当然外人是看不出来的。就像现在在孟家的宴会上,旁人只以为这是父子间的寻常对话。
唐晰尘去外面吹了会风,只叼着烟,没点燃。尼古丁的味道透过烟纸沁进舌尖,夜风凌乱,将他的衬衫和外套吹得落拓。
然后回来时他就看到唐栀和孟楚州并肩走进来,公共场所,眼神你来我往,似乎相互传递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亲密信息。
又看到顾禾丰捧着珠宝,眼神殷切,饱含深情。
舌尖残留的味道犯涩,唐晰尘将那支烟扔进长笛杯里,琥珀色的酒液上浮起一连串气泡。
……
唐晰尘垂下眼睫,深深睨着唐栀。
手掌间手机振动不停,他的眉目愈发漆黑,她没有要接的意思,于是,他“好心”伸手要接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