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经常听人说,娶了媳妇忘了娘,霍北辰这句话倒是挺写实。
不过,沈落想起刚进来,霍北辰看见婚纱的眼神。
他忽然顿住,目光注视着霍北辰,幽幽开口:“那你呢?”
霍北辰被这句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我什么?”
“婚纱。”
短短两字,霍北辰立马心领神会 ,他愣了愣,半晌没回答。
如沈落看到的那样,霍北辰在看到那件白纱时,眼神也亮了。
婚纱款式简单却不落俗,象牙白的真丝塔芙绸缎闪耀着珍珠贝母的光泽,A摆轻盈却非常有质感,胸前以碎钻点缀,仔细看,才发现轮廓似天平,随着灯光照射,堪称点睛之笔。
更重要的是,钻石天平跟之前霍北辰送他的那款蓝宝石天平胸针,几乎出自同一个设计师之手。
沈落其实也发现了,但他没有说。
看来,这母子俩的喜好和心思还真像。
见霍北辰半天不搭话,沈落拿手肘晃了晃霍北辰:“不说话?那我出去了。”
“诶!”霍北辰一把拽住沈落,眉眼笑了,“什么都瞒不住心思缜密的沈律师啊!”
沈落挑了眉:“我就知道。”
霍北辰凑过去,在他耳边低语:“说实话,我觉得你穿这婚纱,绝对是这世界上最漂亮最闪耀的新娘。”
沈落白他一眼:“我们都是男的,谁是新娘?”
霍北辰得了便宜还卖乖:“那就要怪我妈偏心了,尺寸是按照你的设计的,我想当新娘也没机会。”
沈落不上当:“哦,那你努力减减肥,有生之年说不定我有眼福。”
两人拌嘴都忘了正事,策划经理等半天没见人跟上,又返回去喊人,再不抓紧时间彩排天斗要黑了,晚上还有其他的安排,时间很紧张。
沈落本以为,彩排很简单,可直到现场才发现,这个婚礼策划可能有完美主义综合征,任何环节,包括走位,速度,台词,以及双方之间的距离,不能与策划中相差分毫。
沈落第一次有种深深的疲惫感,这世上居然有人比他还精益求精。
好不容易彩排结束,两位主角被放回酒店房间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
谢敏婷安排人给两人送了晚餐,吃完后,又有专门的助理进来找沈落,说沈先生今晚的住处在另一间房。
霍北辰正靠坐在沙发上休息,闻言腾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为什么?”
助理淡淡一笑:“少爷,这是婚礼的规矩,您今晚得自己住。”
霍北辰无语:“这都是什么封建迷信玩意儿,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
小助理也是一脸无辜:“不好意思啊少爷,这是谢总的意思。”
“我妈?”霍北辰难以置信,“不是,他也没跟我说有这个要求啊,我俩都同居大半年了,还计较这一晚?”
小助理也是个听指挥办事的,实在为难:“要不您跟谢总打个电话?”
霍北辰当然要打,立马就打,那边接的很快:“妈?你这又是唱的哪出啊,我俩结婚,还不让住一块?”
那头估摸是早就知道会有这茬,笑了笑:“新郎官不许生气啊,这是规矩,听我的没错,妈妈又不会害你。”
霍北辰看了眼沈落,见他冷静自若的正刷手机玩,那股子劲儿立马就泄了。
“行吧,反正这辈子就让你折腾我这一回。”
挂完电话,沈落这才放下手机,事不关己似的笑道:“肯放我走了?”
霍北辰揽过沈落,当着小助理的面猝不及防在他脸颊亲了一口:“今天就让我妈风光一回,以后我俩的事,不能交给她办,什么破封建习俗。”
沈落实在是累了,他确实也需要好好休息,拍了拍霍北辰的肩膀,长辈似的口吻安抚他:“老祖宗留下的规训,总归有他的道理,好好休息,明天见。”
霍北辰见他笑意盈盈,更是憋了一肚子火。暗自发誓,既然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那明晚的洞房花烛夜,也一定要勤勤恳恳的践行才行。
沈落的房间在另一栋楼,是刚才试礼服那栋楼的顶楼套房。
小助理领着沈落抵达便离开了。
沈落刚推门进去,谁知谢敏婷就从走廊那头出来了。
沈落愣了愣:“阿姨?你怎么在这儿?”
谢敏婷走过来,此刻比刚才更稳重得体,笑道:“阿姨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沈落心下一重,有些不知所措。
谢敏婷拍了拍他后背:“别紧张,没别的事,就是话话家常。”
沈落反应了一秒,随后推开房门:“阿姨,进来吧。”
套房内布置温馨,晚上要穿的睡衣,明早第一套礼服,以及各式婚礼要用的行头,都已经准备在房内,一切都是那么妥帖温馨。
沈落有一瞬间的感动,好像和霍北辰结婚的这个事实,更加具象化了。
他知道,这一切盛大的、细微的、周到的安排都是谢敏婷的功劳。
他更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能接受儿子的结婚对象是同性,没有人不希望在未来某一刻享尽儿孙满堂含饴弄孙的福气。
但谢敏婷从正式认识他的那一刻,就彻底接受了他。
不管是曾经他和霍北辰误会错过的那六年,还是上一辈父母之间的恩怨,谢敏婷统统都没有转嫁到他身上。
沈落不知道谢敏婷要跟他话的什么家常,但他却无比安心。
两人坐在沙发上,沈落给谢敏婷倒了杯水。
谢敏婷这才开口:“落落,今晚没让你们住一起,是我的意思,我知道那凑小子背后念叨我,你呢?会怪我吗?”
沈落莫名觉得,此刻坐在跟前的不是别人,而是一个普通的送女出嫁的母亲。
沈落摇了摇头,嗓音有些发酸:“阿姨,不会,我听你的安排。”
谢敏婷露出欣慰的笑容,拉住沈落一只手,眼底露出慈爱的目光:“阿姨其实也很忐忑,本来是高兴的日子,我想如果现在谈起你的父母,大概会让你伤心,但明天是你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之一,所以,我斗胆以妈妈的身份,希望让你以后回忆起来,不会觉得跟霍北辰的婚礼,是孤独的,是没有家人陪伴的。”
“阿姨......”沈落颤声低语。
也许是久未提起的身份,沈落听到父母二字,心头顿时涌出无限情绪,心口眼眶都酸胀的无处躲藏。
谢敏婷看着他红了的眼尾,抬手摸了摸沈落的脸颊:“这些年,忍的很辛苦吧,一个人长大,一个人出国读书,一个人拼事业,一个人回国调查父母去世的真相,很辛苦吧。”
多少年,沈落不是没有在深夜落过泪,但凡此种种,他都能迅速将自己拉出这种无比窒息压抑的情绪,他总是告诉自己,要勇敢要坚强要忍常人不能忍,而他也确实做到了。
可如今,这些情绪从外人口中说出来,反倒是像添加了某种催化剂,平白在那早就平静的湖底激起无法自抑的豁口。
直到眼泪喷涌而出,沈落才彻底放下防备,靠进了谢敏婷怀里,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出了声。
谢敏婷似乎被他情绪吓坏了,她本意不是这样的,她只是......
“对不起,落落......”谢敏婷有些急了,拼命抚摸着沈落的后背,试图让他平静下来,“是我的错,哎呀,我就是想......”
“算了。”谢敏婷叹了口气,深知这种情绪必须彻底发泄完,道,“想哭就哭吧,过了今天,我喝了你们敬的茶,我就是你的妈妈,好不好。”
哪里想到,沈落听到这话,哭的更凶了。
谢敏婷心里想,完了完了,开大了。
她就是单纯觉得,沈落从小失去亲人,想要真心实意的替他弥补过往的遗憾,沈落平时冷静自持,温文尔雅,没想到此刻却在她怀里哭的像个小孩子。
谢敏婷正想,要不算了,让霍北辰来陪他睡吧,总不能因为这一番煽情的关怀,就毁了整个婚礼啊。
她正要拿手机给霍北辰打电话,沈落颤动的肩膀终于平复了些。
“阿姨。”沈落吸了吸鼻,从她怀里退出来些,湿漉漉的眼眸望过去,嗓音里又是委屈又是幸福,“我对妈妈的记忆,只有到7岁,我不知道要怎么跟妈妈相处,可你让我觉得,我好像不是孤儿,我是有妈妈的孩子。”
谢敏婷拿着手机的手停在半空,听着沈落的这番话,心头涌出阵阵暖意。
半晌,她才反应过来,沈落说的话分量有多重。
是对她过往短短几个月相处的肯定,也是对未来的期待。
谢敏婷猛地笑了声,胸中憋的那口气终于松了,她将手机放回桌上,双手捧上沈落的脸颊,细腻的拇指小心翼翼擦掉脸颊的泪水。
“有妈妈。”谢敏婷眼底尽是宠爱和温柔,“我就是你的妈妈,你不是孤儿,霍北辰给了你家,也给了你妈妈。”
沈落抽泣着,哭着笑道:“嗯。”
一场感天动地的母子深情,让两人心里波动不小,谢敏婷起身,拉着沈落说:“从现在起,都要开心要幸福,快去洗澡休息,明天要做最帅最幸福的新郎官。”
沈落点头,把谢敏婷送到门口。
忽然,他想起霍北辰刚才的话,又拉着谢敏婷说:“霍北辰说,他才是新郎官。”
沈落说半句,谢敏婷没懂:“什么意思?你们不都是新郎官?”
沈落情绪来得快,收的也快,闷声笑了笑:“他说婚纱是按照我的尺码设计的,所以我是新娘,他是新郎。”
谢敏婷被他们俩幼稚的对话震惊了,转而一脸无语的表情:“你别理他,臭小子就胡搅蛮缠。”
沈落咽了咽喉,心道似乎暗示的不够,咬着唇顿了顿,才说:“您真的想看么?”
谢敏婷灵敏的嗅觉忽然失灵似的,歪着脑袋:“啊?”
沈落耳根红了,有些事只可意会,过多纠缠就没意思了,他摇了摇头,打算关门:“没事,阿姨,你赶紧去休息吧,我要去洗澡休息了。”
谢敏婷在门缝差0.01cm锁上之前,猛地一惊,瞳孔瞬间瞪大,伸手猛地挡住:“想看!超级无敌想看!落落,你是不是想通了?真要满足我吗?啊?”
沈落耳根的红瞬间爬上脸颊,懊恼自己一定是被谢敏婷的母爱迷乱了心智,怎么主动提出这个。
沈落慌乱的关了门,趁着谢敏婷还听得见:“我随便问的,阿姨你别当真!”
“啪”的一声,门终于落锁。
沈落靠在门上,心跳不止。
上一次心脏这么乱跳,大概是霍北辰第一次亲他的时候吧。
啊啊啊,真是人就不能瞎感动。
利令智昏,老祖宗的话果然是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