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很早,整个世界都还蒙着一层灰色的尘雾,带着一丝静谧与神秘,又透着几分压抑。名单上第一批整改的战士们就已悄然起身,轻手轻脚地背上了自己的行囊走向宿舍的大门。
此刻,除了要离开的人,大家似乎都在睡觉。
但只最后回望一眼,想将自己呆了那么多年的宿舍再深一笔刻在脑子里。却发现本应该熟睡的战友们,现在都是清醒着的。
他们的目光交汇,千言万语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声的默契。只能比划着作出“嘘声”的手势,留下最后一个微笑后,毅然地迈出步子,强迫自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他们就这样轻轻地离开了,不带走宿舍里的一片云彩,却在留下的战友心中,掀起了层层波澜,余留下无声的眼泪。
要离开的战士们早已在走廊上站成了一个特殊的队列,静等着高城三人的出现,然后在他们的带领下整齐而有序地朝着离开的方向走去。
在连旗面前,大家短暂的停留住了脚步。这是离别前的最后一个环节——对着连旗进行最后一次敬礼。
那些即将要离开的战士们和洪兴国一样,脸上写满了郑重,眼神专注而坚定,缓缓抬起右手向连旗敬礼。每个人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连旗,仿佛要将这面旗帜的每一个细节都烙印在心底,让它成为自己心中永恒的信仰。这敬礼的姿态是那么的严肃,那么的认真,亦如他们才来到七连的样子。
此刻的连旗,却与往日不同——格外的红。就像大家为七连流过的鲜血,红的发亮,又红的浓郁,最终红着映满了许朝阳的双眼。
最后,许朝阳和高城两人亲自将那些战士们送上了车。汽车缓缓启动,扬起一阵尘土,驶向远方。他们两人却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在天亮之前,他们始终没有挪动脚步,就那样静静地伫立,任由思绪随着离去的汽车飘向远方。
在这站立的漫长时间里,他们仿佛化身成为了那两面连旗,长久的挺立在那里,以一种无声的力量,努力彰显七连的荣誉、彰显七连的昂扬。
这,是他们最后的坚强。
三班宿舍内,年轻单纯的马小帅无法适应离别的苦痛,闷闷地向着上铺的许三多发问:“班长,我们就躺在这儿,不能送?”
“不能送,这是死命令。”许三多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那声音虽然平静,却仿佛有着千斤重,压在了马小帅的心头。
“躺到什么时候呢?”马小帅又追问了一句。
“躺到我们站起来,让别人觉得,我们没有少三分之一。”许三多的眼神有些放空,回答却坚定而有力。
话毕,一滴泪从眼角划过,顺着脸颊缓缓落下,滴在了枕头上,洇出一小片深色。一切又都归于平静,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却又好像一切都已悄然改变。
那天之后,高城有些“癫狂”了,心里总是鼓着一口气,狠狠地操练着七连剩余的战士们,仿佛要将所有的悲愤与不甘都化作训练的动力。让外人觉得七连没有失去那三分之一,反而翻了个倍。
清早的起床号才响过之后,高城愤怒的声音紧接着也在楼内炸响:“你们耳朵都聋了吗?起床,到院子里集合!”
院子里,雨滴大如蚕豆,毫不留情的砸在地面上,“噼里啪啦”作响,瞬间溅起高高的水花,狂风裹挟着暴雨,如同锋利的刀刃落在每一位七连战士身上。雨水打湿了他们的脸庞,模糊了他们的视线,但谁也没乱动,谁也没抱怨。
战士们就那样倔强地站着,任由雨水将浑身浇透,只用自己内心的炽热的情感对抗着雨水的冰凉。
“全体都有,向右看齐!”高城的命令声再次响起。脚步声混着踏水声,如同密集的鼓点,又像不断射击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打在许朝阳的心脏上。每一声,都让她的心为之震颤,感受到七连的力量与坚韧。
“向前看,向右转。目标靶场,全速冲击,杀!”高城抬头冲了出去,那一声“杀”,喊出了他的决心,也喊出了七连的气势。许朝阳和其他人紧随其后,他们的身影在雨中奔跑,溅起一朵朵水花。
所有人都说七连疯了,但是七连的各位知道,他们不过是把那些已经离开的战友们的血性与骨气也展现了出来,他们要让七连的精神,在风雨中永远屹立不倒。
许朝阳拿着藿香正气水、感冒灵这些找上了司务长,希望吃饭的时候再多煮些红糖姜汤,尽量避免让战士们感冒。他们精神上已经够难受了,身体上可不能再出问题了。
毕竟,指导员走了,连长“疯”了,她这个连副总得做些什么吧。
“报告!”一声清脆有力的声音在饭堂里回荡,打断了许朝阳与司务长的讲话。一名传令兵快步走到许朝阳面前,抬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许朝阳同志,团长有请。”
在会议室里,许朝阳看着对面的王庆瑞,陷入了一瞬间的恍惚。这场景和王庆瑞来军校找自己谈话的时候是多么相似啊。一样的场景,一样都决定了她未来的去留。只不过上次是将她带来钢七连,而这一次,是要将她带离钢七连。
王庆瑞看着许朝阳,眼神中透着几分复杂,率先打破了沉默:“许朝阳同志,你在钢七连的表现一直都很出色,各方对你的评价都很高,大家都十分看重你。现在呢,面临一些新的情况,你自己心里有什么想法,可以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