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什么。萧砚舟怎会知道赵老太爷的事,还说太后要把柳璇宁塞给他。
“你一早便知道.....”柳昭月声音很轻,如同低喃。
“赵行知。”萧砚舟语气停顿,“是我的人。”
柳昭月倒吸一口气,又颤抖着缓缓吐出。
原来如此。
萧砚舟早就猜到,太后有意做局。他也想要脱身,她请求的婚约,刚好称了他的心意。
柳昭月眼中细碎的光一寸寸熄灭,呼吸变沉。
其实,她根本无需低声下气地求他。她嫁给他,正是萧砚舟想要的结果。
可他却偏偏要她低头,要看她在他面前祈求,看她惶然不安,心神难宁。
萧砚舟打量着她忽明忽暗的眼神,似是在等待她消化这个消息。
柳昭月似是终于回过神,眉头轻蹙:“所以......刚才的一切,都是只为了套我的话?”
上一世,她并未直面过萧砚舟,却听闻这位皇帝之弟冷酷无情,少时离京,筹谋多年后起兵造反,亲率精锐之兵攻陷数州城池,朝野震动,言官皆斥其不忠不孝、不顾手足。
柳昭月最初接近萧砚舟,只是想利用他的势力,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
后来虽有不合时宜的偏离,产生了不该有的动摇,这种情感不过是女子对卓越男子的本能钦慕,不值一提。
今日,她方才彻底看清,萧砚舟就是这样一个人。注定无心,也注定无情。
所有的出发点,不过只是利益。
柳昭月喉间发涩。
但做出这件事的人是萧砚舟,她不该意外。
萧砚舟眼角微挑,漫不经心地将她放在桌上的三样东西一件件收起,语气得像是在闲谈。
“本王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他顿了顿,目光落回她身上:“在乱世中,想要活下来,并且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柳昭月,这是你要学的第一课。”
说着,他站起身,看着手中的东西,意味深长地一笑。
“你的束脩礼,我收下了。”
“在家安心等着我的聘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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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昭月回到家中,夜色已浓,院子笼罩在淡淡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幽静。
不知是否是王氏觉得大局已定,懒得再为难她,竟然也没有派人询过来质问她缘由。
她跟赵雪灵串通好的理由也没用上。
柳昭月沿着青石铺就的小径朝自己院子里走。
两旁的花坛中植满了竹子和几株桂花,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
过一段时间,她便要离开这里。
虽然今天被萧砚舟摆了一道,但眼下的结果也是她的最初所求,萧砚舟能占到便宜,亦是他的本事。
过去的事,她不愿多纠结,如今得偿所愿,她已心满意足。
路过一处院子,柳昭月听到一些轻微的响动。
抬头一看,竟发现她三哥正坐在屋檐上,被月光勾勒出一副闲散的身影。
柳弘玉是她三叔的嫡长子,和柳弘哲相比,柳昭月平日里与柳弘玉并没有太多交集。
院中央立着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枝叶茂密,挡住了大半的月光,只有点点银辉透过叶隙洒下,在地上斑驳成碎影。
柳昭月走到树下,抬头张望。
柳弘玉也发现了她,朝下面喊道:“昭月妹妹怎么过来了?”
她只是忽然想起,年幼时,她的兄长柳庭轩也总是喜欢坐在房顶上看夜景。
那时,她也总是缠着他,拉着他的衣袖撒娇,求他带她一起上去。
柳庭轩却总是摇头,正色说她年纪小,摔着了会麻烦。
那时的柳昭月并不像如今这般沉静,而是倔强地鼓着腮帮子,天天不依不饶地软磨硬泡,非要上去一次不可。
后来柳庭轩招架不住,偷偷瞒着母亲,弄回来了一把梯子,背着她小心翼翼地爬上了房顶。
那年她七岁,对于世间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她上了房顶,也就满足了好奇心。除了冷风呼啸,景色也不过如此,忽然索然无味。没过几天,爬房顶的兴致便消散得一干二净。
九年过去,柳昭月如今已经十六,她想,若是如今再上去看,会不会有别的感悟?
三叔平庸,他们一家却也没什么坏心眼。柳昭月对他谈不上亲近,也谈不上疏远,不过是淡淡的熟悉感。
她斟酌了措辞,放缓语气试探道:“三哥,我也想上去看看,你能帮我一把吗?”
因距离隔得远,柳昭月没看清柳弘玉猝然皱起的眉。他沉声道:“你一小姑娘,怎么能做出爬房顶这种有失体统的事?万一被人看见,还不知要传出什么闲话,快回去吧。”
柳昭月怔了怔,似是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方才柳弘玉隐约与记忆中兄长重叠的身影,在这一刻被飞快地拉开了距离。
九年前的那个夜晚,或许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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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纱洒入屋内,映在雕花的红木窗棂上,泛着细碎的光影。
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夹杂着夏天的风声,院中的翠绿树叶在微风中摇曳不止。
柳昭月终于睡上了几日好觉。
这日醒来,杏儿便带来消息,说齐家二小姐近日刚成为肃侧王妃,齐家在府上设宴,发了邀帖过来。
柳昭月即将与萧砚舟成亲,不愿与肃王一党有过多牵扯,毕竟上辈子他两人之间有不小的恩怨。
刚准备出言拒绝,她忽然想起了齐映阳。也不知她从女德堂回来没。
柳昭月接过帖子,打开看了眼,是三日后。
她思索片刻,便收了起来。
“马车备好了吗?”
赵雪灵喊她去莲润楼吃茶听书,王氏一向管得严,柳昭月怕跟她扯皮耽误时间,一早就禀了她。
这回却回得快,竟是随口便允了。
甚至这两日,柳璇宁也难得没有来找她麻烦。若不是从萧砚舟那得知了太后的打算,柳昭月或许还会疑惑,二妹妹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才无暇顾及自己。
如今看来,柳璇宁十有八九已经知晓自己未来要嫁给萧砚舟的消息。
至于柳璇宁此刻是伤心还是欢喜,柳昭月并不在意。反正,不来找她麻烦便已是好事。
莲润楼所在的街口往日人较多。
耳畔传来小贩的吆喝和车轮滚动声。
马车附近在街角停下,柳昭月带着杏儿打算走过去。
刚走到一个巷口时,柳昭月的肩膀骤然一紧,一股强劲的力道猛然将她扯进了巷子。她的惊呼声,瞬间被热风吹散。
柳昭月尚未来得及挣脱,眼前的光景一阵天旋地转,她已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紧紧环住,腾空而起。
呼啸的风声掠过耳畔,脚下的街市景象化作模糊的影影绰绰。对方的动作疾如闪电,转了一个急弯后,竟已越过数座房檐。
落地时,柳昭月的双脚尚未稳住,抬眸一看,眼前已是另一条街口。
恐惧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柳昭月便已经看清了始作俑者。
他一袭漆黑长袍与遮住大半面容的斗笠,身影修长如松,气息锋利凛冽。
“裴子野?”
她喘着气,目光定在来人身上,难得露出几分失态。
又看向他身边,那个此刻搀扶着杏儿的人。
“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