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天气将转凉却又未褪去燥热的关头,庚辰平静的日子被撕开了一条裂缝。
这天庚辰下午回家,刚刚上楼,就在家门口对上了几个高大的男人,个个脸上都带着不友善的气息。为首的那个脸上有道长长的疤,直接贯穿了他的左眼和左脸。
那几人看到庚辰没有很惊讶,倒像早就通晓了似的,站在原地盯着他。
庚辰心头剧烈地震颤一下。然后强行稳住身躯,走上台阶,拿出钥匙开了门。然后侧身让开路,开口:“进屋说吧”
那几个男人没说话,径直进了屋,直接走到沙发边坐下。
庚辰使劲闭了闭眼,进屋关了门,也走到沙发边坐下。
为首那个男人也不绕弯子,直接了当:“是安贺睿儿子吧”
庚辰点头。
“他赌博,欠了我们钱”
“我知道的”庚辰低着头,语气慢吞吞的:“他欠了很多钱,但我不知道具体的金额”
“好”那人姿态放松,整个人靠在沙发背上,俯视着庚辰:“你爸欠了我们这么多钱,现在他跑了,我们的损失简直大到不可估量”
庚辰咬住嘴唇,没能开口。
那个男人幻视了一下四周,又回头看了看面前的庚辰,怜悯又嘲讽的一笑:“你爸当初跟我们借钱的时候,是用这套房子当抵押的……知道什么是抵押吗?就是他还不上钱的话,这套房子就是我们的了”
庚辰猛地抬起头,随后又快速低下。
男人的语气带了点讽刺的怜意:“你现在的情况……我也大概了解了。我们做事呢本来不想做太绝,但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现在他跑了,我们找不着他,只能你来拿主意。你说,这欠款怎么办?”
庚辰沉默着。
男人不急不躁地靠在那。
足有几十秒,庚辰缓慢又轻柔地抬起头,说道:“他……欠了你们多少钱?我来还,不管欠了多少钱,我都会还给你们的”
面前的几个男人似乎真的被这句话惊到了,一时之间竟没人接他的话,都在不动声色的对眼色。
庚辰顿了几秒,又低下了头。
又过了几秒,他听到一个数字,是安贺睿全部的欠款,连本带利。
真的是很大很大的一笔钱,大到那时的庚辰几乎没法想象。
不过他还是强撑着扯出笑,承诺自己一定会还清的,求他们给他一点时间,不要把他赶出这座房子。
男人同意了。于是他们又走了出去,接着很快消失在庚辰的视线里面。
然后他就在那一刻迅速脱力,靠坐在墙边大口地喘着气。
缓解了许久也没有效果,庚辰干脆就松了劲儿,看起了窗外的天空。
他又坐了好久,以至于回过神要起来的时候,大腿已经麻了。
他撑住地面,试图站起来。一抬头,却看到了窗台上的那几盆朝颜花的其中一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花瓣慢慢缩起来了。
朝颜的凋谢从花瓣开始。先是紧缩,然后层层剥离掉落,再然后枝叶枯黄,花柄脱落,朝颜至此算开完了一回。
周宜走的时候说,他会在花儿凋谢前回来的。
庚辰怔愣一下。然后没有继续想下去,而是走回沙发坐下。
这个角度刚刚好能看到那枝已经开始凋谢的朝颜花。那一刻庚辰也许真的想过,要一直坐在这,眼睁睁的看着朝颜一天天凋谢,但身后的门没有一丝动静。
不过很快他就失败了。因为他睡着了。
长期即便是被强迫的规律的作息,到底还是对他的生物钟有一定影响。
等到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亮到刺眼。庚辰动了动身体,发现脖子一片酸痛。
他不声张,慢慢的动着脖子,手摸到后颈一点一点按着,慢慢让自己恢复正常。
这一天他没去后巷。而是走进琴房,一个音一个音地摁过去,让自己僵硬的手指再次触碰琴键。
在记忆略微苏生一点点的时候,他站在琴边,慢慢弹着一首曲子。
是最简单的一首钢琴曲,每个钢琴初学者都要弹上千遍的曲目。
庚辰早将音符的位置记得烂熟于心,只是顺着找过去再按下,发出来的声音却事与愿违。
钢琴真的很多年没用了。
庚辰于是盯着那黑白的琴键,愣了许久许久。然后突然笑了笑,离开钢琴,关掉灯,重新合上了琴房的门。
他突然好像充满了气力,收拾了衣柜里所有的东西,然后把自己攒下的所有钱,装进一个盒子里,放在门口的柜子顶上。
做完所有事情后,庚辰站在门边,又自嘲地笑了。
他或许等不到了。又或许,本来就没有人要他等,是他自作多情了。
庚辰回头看看日历,是九月初啊。
还好,天气还热着,不是太冷,又不会过热。是他喜欢的,适中的天气。
一切似乎都到了最合适的关头。
那就,到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