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语长叹道:“她的孩子逃过一劫,然后进入玄明宗潜伏多年,在刺杀江无邪失败后逃出宗门,被那几位大乘满天下通缉,但她在百年后又杀上玄明宗,血洗太上峰,强夺宗主之位,还当着那废人的面,让所有舍命护他的师长魂飞魄散了。”
宁雪沉默一会,心道:“那孩子就是现在的北幽宗主。”
小语心有余悸道:“那几天器灵的胆都吓没了,这任宗主真的是从千里外一路杀到太上峰,我当时生怕她把山门砍没了,也不知道当初把她放进宗门是对是错。”
“但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小语眉心朱砂一黯,喃喃道:“当时那样的玄明宗又与邪道何异?他们实在对不起诸位开宗祖师的心血。”
废墟刮刮震动,大堆乱石翻滚,聚成一片,顷刻从原地拔起一座万丈高峰,从中须臾冒出数百座玉砌雕栏的殿宇楼阁,大片翠海开在山峦行道。
殷熙寒收回灵力,道:“这就是太上峰。”
宁雪望向参天而立的殿宇檐柱和隔壁一个刺目的方正巨坑,不由浮想联翩。
宗主峰的道一殿该不会是搬这的吧……
宁雪跟着殷熙寒走过错综复杂的行道,在某个弯角时脚步一拐,面色兀然大白。
宁雪颤声道:“这就是以前师尊住的地方吗?”
一地的木骨泥偶摸了摸脸上残缺五官,往额头画出一眼,而后猛地朝二人抬头看去。
宁雪吓得后退半步。
“别怕。”
殷熙寒挥手将泥偶推到角落,道:“这些泥偶并没有意识。”
宁雪松了口气,问道:“师尊的住处怎么会放这些东西?我在藏经阁的书上看过,这些泥偶是用来招魂的。”
“师命难违。”
殷熙寒一边带着她在太上峰到处闲逛,一边悠悠道:“年少时眼盲心瞎,被人看中神魂特殊,用三言两语就忽悠进了太上峰为他招魂,否则便在我耳边哭喊亡妻与他如何情深义重,让我神魂被反噬。”
“我忍了一晚寻到师祖评理,师祖反劝我应为师分忧,让我找人去摆平四处传出的流言。”
宁雪心神一动,悄声道:“所以师尊就……”
殷熙寒道:“嗯,所以我当天就找出造谣者,里应外合,助她当晚刺杀我的师尊,把他辛苦存下的所有亡妻魂魄全部抢走,得了许久的清净。”
殷熙寒停在山崖边,仰头看向天边雾墙外奔流的条条江河。
“当年太上峰诸位师长们自诩修为高深,便一时自视甚高,认为世上的河流再深再宽,他们都能任意地建坝阻水,然后独占水源,主宰他人的生死。”
殷熙寒淡然道:“可尘世为海,非为河溪。我对不起师门,可是也从不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
宁雪点了点头,颇为赞同道:“师祖和师曾祖蛮不讲理,师尊欺师灭祖是惩恶扬善。”
殷熙寒瞧向一旁的丽色少女。
宁雪继续道:“师祖虚情假意,大坏,师尊替天行道,天下第一好。”
殷熙寒眸光微动,凝向她的双眸:“那宁宁呢?”
宁雪眼神陡然一顿。
斜阳若影,浸入天边。
“我欺瞒师长,做出大不讳的事情。”
殷熙寒轻言浅笑道:“宁宁也和我一样,做过欺瞒师长的事吗?”
一点难言的凉意乍然沉入宁雪心头。
欺瞒?
宁雪懵然道:“师尊……”
她该不会是……
宁雪强行阻断脑海里疯狂滋生的慌乱,说道:“我没有做过欺瞒师长的事。”
至少明面上没有。
宁雪思绪浮动,肩膀忽而一紧,心头一点凉意霍然间溢满她的全身,让她遍体生寒。
“宁宁。”
殷熙寒眼眸微阖,伸手放在宁雪肩上,语气放缓道:“再想想。”
殷熙寒纤长手指微微拢起,掌心覆住的少女右肩,低声道:“告诉师尊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好?”
漫漫金光透过霞云,洒下青衫女子的身后,令她背对夕阳的面容披上一层暗纱,也将她眼前的少女笼入自己的影中。
宁雪手指蜷起,心中默念法决,迅速稳下自己骤急的心跳。
难道她发现什么了?
一道脚步声忽然靠近。
刑堂长老许月危走来,她凝眉看向宁雪,冷道:“擅闯禁地,按宗规……”
这时夕阳半沉天边。
许月危脸一撇,转身一溜烟地离开:“我今天散值了,你们自便。”
殷熙寒看着宁雪眨动的眼睫,移开落在她肩上的手,偏身看向山崖外,问道:“禁地险恶,稍有不慎就会当场殒命,宁宁怎么会出现在禁地?”
原来是这个。
宁雪葱白的指尖捏紧衣袖,眼神黯下,低头道:“师尊,我好奇禁地长什么样,就缠着鲲鹏载我进来。”
她不会被发现的。
宁雪的嗓音越来越弱:“我顽劣生事,擅闯禁地,又让师尊担心,依宗规当罚。”
烈风奔来,卷下片片落霞醉在少女飞扬起的青丝。
“依宗规,初次擅闯禁地者,不怀恶意且未损毁禁地,不予责罚。”
殷熙寒抬手拨好少女落满夕光的发带,“下次宁宁想来禁地就来告诉我,师尊过来给你开道,扫平路上的危险,好不好?”
一抹人影蓦然与她的影子相融,落入她怀中。
殷熙寒眸光微滞,问道:“宁宁,怎么了吗?”
宁雪上前轻轻抱住她,说道:“师尊,我再也不会来禁地了,你不用为我忧心。”
宁雪退身脱开怀中的一抹温凉,后退一步,朝天竖起三指,快声道:“师尊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发一个道誓。苍天在上……”
殷熙寒突地拉下她的手指,将她的右手牵住。
宁雪讶然地抬起头。
殷熙寒轻笑一声:“小孩子乱发誓,会长不高的。”
趁着少女的神情猝然呆滞,殷熙寒牵紧她的手,立时从半空散去身影。
昨晚的事……等等再问吧。
刹那间山摇地动,满目裂缝爬上四处,霍然将整座灵峰崩解成沙,大片山石碎土犹如滔天巨浪从翠色峰峦间腾奔而下,声势喧天,响彻行云。
浩荡烟尘升起,一具黑炭逃不过身后的滚滚泥石,脚下一绊,啪叽一声摔在地面,被轰啸的尘土硬生生活埋。
太上峰重新变为一座废墟。
那也许只是一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