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十分缓慢的动作,眼皮被面前的人拉开,慢慢地,被撑到了最大。这是十分奇异的感受与痛楚,却并不陌生。
“既然如此,想必你可以理解我夺去你眼睛的原因吧,佐助。”
眼球因为无法自主闭合而颤抖着,不适感几乎要刺激得人流下生理性的泪水,虹膜中的乌黑瞳孔却只是转了转,而后,便牢牢锁定倒影其中的那个人影,一动不动。
下一刻,在眼眶中发出的古怪声响中,在一阵熟悉又恍惚的痛楚中,左眼眶被人用手指戳入,而后,原本作为身体一部分的眼球,猛地分离了出去。
身体瞬间绷直到了极点,一声死死压抑住的痛呼泄出牙关前一刻,却奇异地变成了一声古怪的声音。
像是在笑。
肩膀微微颤抖着,逐渐,抖动程度越来越大,以及佐助口中逐渐清晰的笑声。这无一不清楚昭然的说明着,鼬方才听到的笑声不是错觉。
分明牙关紧闭,口中慢慢泄出的那一声声古怪到变调的笑声却越来越大。鲜血从左手指缝中滴下,一滴滴地,滴到地面上,染红氤氲草色。
一直在一旁仔细观察他的表情,鼬慢慢捏紧手中的眼睛,而后放进了装有淡黄液体的容器里。
“笑什么?”
笑声无法止住,也没有回答鼬的问题。
指缝间,空洞的眼眶中是沉沉暗色,但佐助的嘴角却更大幅度地缓缓上扬,上扬。他一手虚虚捂着眼睛,血泪在白皙肤色上却无法被完全遮盖,依旧显眼非常。
无法回答、无话可说。
再次伸到半空中,尤带鲜血的指尖轻轻颤抖一下,似是昭示着主人的迟疑。很快,在佐助身后的影分身散逸为乌鸦的同时,那染血指尖越过了他的右眼,也越过了他的脸颊。
后脖颈被捏住,头也随之被迫抬起。
微微垂眸,鼬低头俯视着他,语调中的冷漠不减反增:“我在问你,笑什么?”
微扬的下巴上,佐助嘴角的弧度不变,始终紧闭的右眼却终是缓缓睁开。
“所以说,这世间可笑之事实在是多不胜数啊,但是……”不同于一般的万花筒,冰蓝底色中,光流淌在他眼底的血红六芒星中,“看得出来,你还真是,迫不及待地想死啊,哥哥。”
好似破除迷障的咏叹调里,不见愤怒,只有回归于现实的身周。
他低头缓缓抚上自己重新完好的左眼,那里,仅有残余的疼痛在视网膜上隐隐停留。
“本来还想看看是什么把戏,结果,还真是无聊透顶啊……亏我还耐着性子看完。简直像在看十分拙劣的木偶戏,然而,就算可以看完一次,却又如此一遍遍地上演,一次次、一次又一次。”
好似在和鼬讲话,又好似在自言自语。手指因抬头的动作慢慢自脸颊下滑,佐助神游一般地仰起头,视线越过面前的宇智波鼬,移向他头顶的半空。
“看不到、看不到……为什么?”
始终不曾理会身周的一切,佐助安静地皱起眉:“所以说啊,我不明白。既然你也不过是一个可悲的、任世界操纵的提线木偶,那么,这样的丝线为什么又无法看到呢?”
“还是说……”风轻轻撩动着脸侧的发梢,抬起自己的双手,佐助面色困惑,“其实一直被困在这里的我自己,身上也被束缚着看不见的线呢?”
无法看到自己身上被操纵悬丝的木偶,更看不到彼此,只不过,是如此可悲的上演着一幕幕戏剧而已。仿佛手脚都被无形的线牢牢束缚着,被无情的推力向前扯动着,被操纵着走向剧情的前方,一次次地,踏入相似的荒诞剧情里。
却又无法挣脱,无法改变。
“没错,可叹又可笑的傀儡,真是,很碍眼啊。很想、打碎;很想、破坏掉。仔细想想,如果解决不掉提线的人,那么——”眉头与嘴角下拧出不协调的弧度,却又与他眼中扭曲莫名契合,“就解决掉傀儡好了!”
是啊,傀儡就是傀儡,傀儡不会给出额外的反应,不会做出额外的行为。他向来对其他人,不,其他傀儡话都懒得多说。
多说?正眼看的必要都没有,不服就打爆吧。
破坏吧、拆掉吧,以及……杀死吧。
连同混乱的想法一起,凌乱的逻辑最终还是完美地达成了闭环,佐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发丝摇晃着荡在脸侧,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释然笑意,红眸下移,移向眼前的人。
“呐,你说是吧,哥哥?”
这个问题却没有得到回答。
眼中的线条凌乱且混杂,丝丝缕缕地布满整个世界。树叶,被线条撕裂着,又以此为基点扩散开来。无论是成千上万的绿色木叶,还是树下的人,都被如此闪烁的线条撕碎着。
一切的一切,在眼中溃散着、撕裂着、又翻滚着拼好,循环往复。
口中的声调猛地拔高。
“哈?”有些费力地集中着视线焦点,在那张翻滚的血肉短暂拼合的间隙,鼬的脸终于在佐助的左右的视野中得到了重合,“搞什么,鼬,这表情算是什么意思?我说你啊,难不成——”
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话语终是大吼出声。
“是在同情我吗?!”
万分地惊愕里,鼬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然而,下意识伸出的手却在即将触碰的下一瞬间,从胳膊肘处飞走。
须臾一瞬,他在草薙剑反射的光影里,看到了自己眸中的错愕。
断臂处的鲜血溅在鼬的脸上,又顺着脸颊缓缓滴下,与眸中血红相得益彰,显眼异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再次接连而至的草薙剑这次劈了个空,毫不在意地将刀从树干上拔出,佐助仰头看着跃上枝干躲避的人,“哈哈哈哈哈你是要笑死我吗?区区傀儡……不错,不过是个可恶的傀儡而已,也配对我露出这种表情?”
“不爽、不爽,真是,很让人不爽啊!宇智波鼬!”
轰然地声响里,捂住手臂的鼬从枝干上跃起,再次向着下一个落脚点跃起的同时,他余光瞥过四分五裂的粗大树枝。
……原来如此,方才的苦无,瞄准的不是他,而是大树。
不止是树枝,树枝尽头的本体树干,整棵巨树都在一瞬间四分五裂地坍塌掉进了泥土里。源源不断的轰隆巨响惊起林间飞鸟,急促啼鸣声自头顶传来,而脚下的下一处落脚点却又是已经消失不见。
堪堪在落地前,他才一脚踏在前方的巨树上,转身继续向前。可随后的刹那,方才借力弹跳的树木便再次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