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铭横剑一隔,虎口剧痛,连退两步。
他又惊又疑:没想到这女盗贼剑法如此刚猛,他竟险些连她这一剑都接不住。
打起十二分精神,重新振剑。
对方变招却比他更快,一个侧身反手上撩,剑光连同地上大片落雪一起,直扑眉睫。
温铭不敢再与这剑直接交锋,怒吼一声:“放下兵器!”以剑尖反刺那女子手腕。
与此同时,随从挺剑上前助阵。
从旁忽又一剑掠出,将那随从的剑荡开了去。
嶙峋巨石后,跃出另一道窈窕身影,瞬间斗上那名随从。
温铭心中一凛:他适才没来得及看清,只当对方孤身一人,不料却仍有帮手。
手上一柄剑加快。
忽听叮的一声,女子护腕被刺中,发出一声脆响。
温铭:“……”便知这女子手上护腕是特殊材质所制,竟可不惧剑刃,正要撤剑回刺。
那女子手腕一拧,一柄剑如银蛇般缠住了他的剑身。
随后,她娇叱一声:“断!”
一串亮色火花飞溅,金属断裂声有如龙吟,在漫山素裹中回荡。
冰天雪地中,两人打了个照面,对视一眼。
温铭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中的一柄长剑被对方诡异的招式绞断,半截剑尖高蹦起来,险些戳中他的眉心。
瞬息间的晃神,他惊觉对方竟是个面容清绝的年轻女子,乌黑垂肩,玉簪斜插,一身银丝白裙,望之出尘。
这样的女子,竟沦为盗墓贼?
温铭皱了皱眉。
不料那女子与温铭一个短暂的视线交换后,亦有片刻错愕。
两人同时抽身后退。
女子撤剑:“且住!”
温铭退出数尺,便即扬手掷出数枚飞镖。
女子反应迅疾,回剑一拖,继而洒出漫天剑雨。
飞镖被尽数击飞,银光点点,没入雪地。
温铭缓了一招,本欲乘势而上。喉间一凉,竟有多一柄剑悄无声息抵在了他的喉结。再去看时,自己那名随从已不知何时,被点倒在地,也不知是否仍活着。
“你偷袭我师姐,算什么英雄行径?!”持剑的女子娇叱一声,剑尖又往前伸了伸。
“你师姐?”温铭咬牙:原来盗墓贼仍有师承,难怪本事了得。自己竟不是对手,太轻敌了!
余光扫到地上那具尸体,心头又打了个突。
那尸体早已面目全非,双目余下两个空洞的血眶,着的便是虎贲营的暗绣黑衣。
这两个女魔头折磨人的手段如此阴狠……自己的随从,想必是已经死了。
“你待如何?”
“如何?”持剑的少女鬓间黑发和风微摆,双唇略翘,娇俏的模样与这剑的煞气着实不配,“自然,一剑杀了你。来告慰山上这些亡灵。”
温铭双唇抿紧:眼下受制于人,可不知有什么法子可以脱身。
忽听那白衣女子发话:“洛洛。放了他。”
持剑少女轻“咦”一声:“师姐,为什么?”
“他不是这山上作案的人。”
“可他刚才偷袭你……”
白衣女子道:“他是朝廷的人。”
温铭听她二人对答,暗忖:盗墓贼还怕朝廷?这倒好办了。
白衣女子又道:“他穿的是官靴,腰上有佩绶。”
持剑少女上下扫了温铭一眼,心有不甘:“我听说,朝廷大官身上都会有一个鱼袋的。”
白衣女子淡道:“他官阶不高,无非八品或是九品。”
温铭脸色微变:官阶一事,恰是扎在他胸口的一根隐刺。
他此刻性命全在对方手上,心中虽有火气,却不敢多言。
白衣女子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适才多有误会。我们不是这山上作案的凶徒,大人这便请回吧。”
温铭揣测这两名女子的身份:若是盗墓贼,此刻必已下杀手。
“你既知我是到山上来擒贼的,贼人尚未落网,我岂能善罢甘休。”
白衣女子收剑后,浑身气息便即内敛,亭亭若芝兰玉树,说出来的话,却着实能噎死人。
“这山上作案之人,绝不是普通的盗墓贼,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温铭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如何知道本官就不是几个小贼的对手?!
他心底不屑,脸色自然而然难看起来。
那被唤作洛洛的持剑少女不会看人脸色,尤自补刀:“你那几下三脚猫功夫,连我都打不赢,就别跟着往山上添乱了。”
“洛洛。”白衣女子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言,在那虎贲营士兵身上摸索片刻,扯下一块刻了“戍”字的腰牌,“此人是我朝边塞将士,莫名失踪会被列为逃兵,家属亦会受到牵连。山下不远便是虎贲营。还烦请大人山下之后多走一趟,通报此事。”
温铭此行便是为了寻人,拿到腰牌便也算是能够交差,刚想说要把尸体也一并运走。
白衣女子直接一挥手,以半瓶药粉将尸体化去。
温铭:“……”眼前这俩女子行事太过诡异,纵不是盗墓贼,必也不是什么好人。然则眼下只能强忍,正要转身离去。
那叫洛洛的少女忽然发声叫住他:“喂,那个朝廷当官的,你这就走了?”
温铭心头一紧:果然没那么简单么……脚步顿住:“还有什么?”
洛洛剑尖指了指仍躺在雪地上的那名随从:“这个人,你不要了?”
温铭警惕:“他……不是已经被你杀了么?”
白衣女子淡道:“我师妹是不杀人的。”
洛洛俏皮的冲他眨眨眼:“挽容师姐,这朝廷的官,可一点都不聪明。连活人和死人都分不出来。”下巴轻抬,“告诉你,我们岚溪山落月派是只救人,不杀人的。”
温铭扫了眼原先停放尸体的地方:哦,原来你们不杀人么……
白衣女子颇为无奈,又唤了声:“洛洛……”
“知道了知道了。给他解穴嘛。”洛洛三步并两步,走到那随从身侧,真气灌于剑尖,轻轻一点。
随从闷哼一声,从地上爬起来。
温铭忍气不发,对那随从道:“走了。”心里却暗道:原来你们是落月派,这下可就不怕找不着主了。
他看到那白衣女子剑身上刻有一个“叶”字,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拱手:“叶姑娘,今日之事,温某记下了。告辞。”
洛洛睁大眼睛,抢着说:“我师姐不……”
白衣女子并未听出他话里暗含机锋,看他说话前先扫了下自己的佩剑,便知他误会自己姓叶,只是萍水相逢,没必要过多解释:“大人一路小心。”
随从穴道被点,又在雪里冻了好一会,半个膀子发麻,一时半会爬不起来:“大人……吊桥已毁,可是要另寻他路下山……”
白衣女子闻言:“你们上山的时候,触到机关了?”
温铭不答,算是默认。
洛洛“嗐”一声:“你说你们俩没事淌什么浑水,净添乱。”
温铭:“……”
白衣女子眉眼略低,似也叹了口气。
“此处往西南方向走,有一条小路,可绕行至容城。天色已晚,两位还是趁早离去,免得入黑被困死在山上。”
夜枭啼月,白日里一片雪色的白石山入了夜就似换了副模样,怪石嶙峋,狰狞可怖。
四周实在太静,随从憋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开口:“大人,我们回容城吗?”
温铭摇头:“不回。”他出师未捷,又是折在两个妙龄女子手上,心情难免郁郁,隔了有会才道,“去虎贲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