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想倒也难怪,她私下里没少说赫连熵的坏话,要不是顾及宫中禁律太多,怕给少爷惹麻烦,她甚至都想做个小人天天扎他。
“灵儿,你还没把手上的东西送给关太医呢,快下去吧。”景玉甯轻道。
赫连熵顺着他的话看了眼夏灵手里的东西,是包碧螺春,没再说什么。
听到景玉甯的吩咐,夏灵只能听话地欠身说了声“是”后便退下了。
待夏灵将主殿大门关上,赫连熵对景玉甯笑道:“你对下人倒是体贴。”
景玉甯也对他温柔地笑了笑,说道:“都是住在一个宫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们还要伺候我,自然是得相处融洽了这日子才好过。”
“朕的皇后果真既聪慧又亲雅。”赫连熵夸他。
景玉甯谦逊地低了下头:“陛下过奖了。”
赫连熵抬眼环视了一圈西偏殿主殿的室内,这个屋子里物件稀少,从桌椅到床都很是简易老旧,几个普通的摆设和鲜花稀稀疏疏放置在角落中,看着有些寒酸。
整个屋子一进来就一览无余,浓重的草药味迟迟不散正是因为房间格局狭小,不透气所致。
这样的条件哪是一国皇后该住的地方?他从坤明宫大门口一路走过东暖阁过来时就发现,路过的建筑越来越偏僻简陋。
只是再一想到景玉甯搬到这里住的原因,赫连熵的双眸逐渐黯淡下来,半晌后,他叹道:“皇后受委屈了。”
“大婚那日……” 赫连熵主动提起,他唇角微颤了一下神情似有悔咎:“朕当时被气昏了头,”
他的眸子紧紧盯着景玉甯的双腿,吸了口气,语气带着歉疚低哑道:“当时朕以为你与宰相和太后上下联手,共同欺瞒于朕。
朕此生最恨被人愚弄,所以在一气之下采取了那样的方式想要报复于你。
可在朕与你接触之后,却发觉你并非朕之前所想的那样。”
赫连熵轻抚上景玉甯双腿上的青红伤口,拇指落在边缘的一处形成鲜明对比,心口好似被扎了一下,沉声讲道:“当时太后原本没告诉朕要娶的皇后是你,她匡朕说会让朕娶湘容,朕就信了。
直到你我大婚前没几日,朕才得知那是假的,太后已与宰相联络好,到大婚之日时来一出偷天换日,让你坐上花轿入进皇宫。”
赫连熵停顿了下继续道:“其实朕并不是非要娶湘容为妻不可,早在国舅他们第一次议朕的婚事提及你时,朕就有种预感,觉得将来可能会和你结为夫妻。
只是朕无法忍受被大臣与母后那样明目张胆地算计,欺骗。事关帝王的尊严,朕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朕便做了一件后悔至今的事,”赫连熵缓缓看向景玉甯美丽的浅色双眸,“就是用伤害你来宣泄心中的怒火。”
“尤其在与你相处以后,朕欣赏你出众的德行与才华,也察觉到你并非是与他们同流合污之人。朕……朕真的,很对不起你。”赫连熵最后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没料到赫连熵会对自己道歉。
景玉甯稍惊了片刻,随后才逐渐又平静下来。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知道在初见赫连熵时,他为何会那般厌恶自己。
原来父亲与太后在帝后大婚的这场算局中,竟在背地里搞了这样的动作。
景玉甯苦笑一下,心里只觉得讽刺。
如今才知晓原来这一切都是场误会。
可他所受的屈辱与伤害却是那样的真实,如滚烫入灼热烧铁般烙入他最稚嫩的心底。
将他所有的希望与憧憬以最残忍的方式生生碾碎了。
景玉甯想开口问赫连熵,若是他能在一早知道自己是无辜的,那大婚之时他会如何待自己?
是否会像自己出嫁前每夜所想所盼的那般,在新婚之夜永结同心,二人畅所欲言,共剪红烛?
可现在……
景玉甯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覆盖住了他双眼下翻涌的情绪。
已经没有问的必要了。
他已经不想去向赫连熵解释自己的清白。
平白无故受辱,到头来再告诉他其实他是被冤枉的。
哪怕温静如景玉甯也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或许让赫连熵一直这样误解下去也挺好,景玉甯忽然觉得。
木已成舟,随他如何去想吧。
于是他语气平淡地轻声反问道:“陛下又怎知臣不是与家父一块儿做得此局呢。”
景玉甯的眼神很是宁静,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伸手欲将双膝盖入薄毯中,却被赫连熵抢先一步拿起薄毯的一角覆上他的腿部。
“朕的确不知,”赫连熵诚实答道,“但唯有一点朕确信。”
景玉甯看向他,赫连熵也在为他盖完薄毯后,抬起头深深地注视着他,一字一句道:
“能娶你为妻,朕觉得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