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仿佛要被“结束”二字拽入万丈深渊,沁着泪的目光忐忑而迷茫,挣扎着仰头看着。
“这段日子,姐姐让我留在身边,只是想利用我夺回王盘岭吗?”
姚华音眼底如凝着寒冰,不假思索道:“是,若非如此,我岂会留你到今日!”
行云扯唇笑了笑,眼神空洞下来,这样的结局是他应得的。
他染血的手慢慢松开,低喃道:“姐姐,对不起!”
姚华音语气坚决,“俞子钦,你欠我的都已经还清了,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再无瓜葛。”说罢甩手扔了银铃,提步跨出门外,吩咐玄衣铁卫道:“送他出城。”
银铃叮铃铃地滚在身边,行云一把抓过紧紧贴在心口,泪水奔涌而下。
姚华音片刻未停,一直向北走回后院,仰望着墙外的石榴树,迟疑良久,推开通往小院的门。
月色被层层石榴树枝遮挡,在石子路上留下一道道暗影,小舍屋檐下的灯笼随着夜风来回荡着,她走过去推开门,看着模糊不清的屏风泪水盈眶,“姚华音,一切都结束了。”
临近午夜,文绪阁的灯还亮着。
吴绍渊侧卧在榻上,用帕子掩着口不住低咳,好容易止住,再看素白的帕子上已是血迹斑斑。
天黑时他看见行云回府,又听说他被姚华音召去旧城主府相见,总觉得放心不下,让袁衡前去打探,听见推门声收好染血的帕子,扭头望过去。
袁衡面色焦灼,抿了抿嘴,尽量把话说的和缓,“公子,主君在旧城主府内堂用机关射伤了行云道长,让玄衣铁卫送出城了。”
吴绍渊清瘦的脊背剧颤,憋着气息,好半晌才压下咳嗽。
内堂的机关是当年姚敏璋为了诛杀俞平阔所设,触动后,里面暗藏的十六支短箭齐发,但凡中了机关者绝无活下来的可能,若行云没有死,只是受伤被送出城外,那便是姚华音有意为之。
她亲手葬送了与俞子钦的感情,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她人呢?”
袁衡欲言又止,片刻后回道:“听说回内院去了。”
“随我去看看。”
此时夜已深,吴绍渊知道内院除了季震之外任何人都难进去,却放心不下姚华音,他自知时日无多,想去离她最近的地方陪着她,袁衡知道劝不住,取来皮绒斗篷给他披上,又往手炉里加了些炭火,推着他往内院走去。
卧房里,一盏烛灯悠悠地亮着。
姚华音撩开珠帘,坐在内室前台阶上,心像是被挖去一大块,又空又痛。
回韶阳路上这几日,她一直不愿回想王盘岭上的事,其实无需多想,也能察觉出其中疑点重重。
行云若存心想要召集俞家军旧部与韶阳抗衡,报当年之仇,又何必答应潜入王盘岭,助她攻下南陵北城?王盘岭凶险万分,稍有不甚便有去无回,他甘冒风险孤身潜入,难道只是为了继续欺骗她,博取她的信任吗?
她无法确定,她与他之间终究是隔着几万人的尸山血海,又亲身领教过他的手段,她不敢冒险。
她无惧旁人的算计、伤害,唯独俞子钦不行,那种感觉痛如锥心,她再也无力承受。
姚华音击掌召唤玄衣铁卫,“去笼一盆火来。”
不多时,一盆炭火被送到身边,光亮驱散幽暗,炽烈的温度让眼前的一切扭曲变形。
姚华音解去衣衫,侧目看着肩上的佘蔓花,回忆着关于行云的梦境。
自从那日梦见与他喜结连理,她就开始迷恋梦中的感觉,无关风月,只是想与他深情相拥,有时甚至不愿醒来,想把自己永远困在梦境里。如今大梦初醒,这朵佘蔓花没有继续留着的理由了。
姚华音摘下食指上的星月戒指扔进火盆,用铁铲来回拨弄炭火。
一会儿工夫,铁铲在炭火中烧的通体红亮,姚华音攥紧铲把向左肩上用力烙下,刺啦一声白烟飘起,深入骨髓的剧痛让她身体不住抽搐,额头上汗滴如雨,她咬的牙关渗血也不肯发出声音,铁铲掉落,在左肩上留下一块触目惊心的红痕。
“啊!”曲南楼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惊声尖叫,瞳仁颤抖着看着姚华音,哭腔道:“你这是干什么?!”
行云重伤被抬出府外的消息传开,她不明白行云分明为韶阳立下大功,即便先前有过别的念头也该能将功抵过,她心痛难忍,顾不得体面,想来找姚华音问个清楚明白,却没想到撞见她自残,急着跑出卧房外高喊:“大夫,快去请大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