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声音凌乱,一群人围了过来,悄声低语过后,卧房的门被极轻地推开,行云缓步走到内室门口,借着床头的光亮看着姚华音。
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眼珠来回转动,显然还没有睡着。行云抿嘴笑笑,像在金吾城的府邸一样,自然地走到床边坐下。
轻纱道袍从姚华音手腕上拂过,一股清茶般淡雅的味道混着酒香飘散在身边。
“谁让你进来的?”姚华音看都不看他,慵懒地背过身。
宴席上把他当成礼物一样送给徐苗儿,这会儿又对他不理不睬,行云又气又委屈,弯腰从床里摸了个枕头,示威似的躺在姚华音身边。
还是没有动静。
行云呼一口气,故意往姚华音身边挤,她不动声色地向里挪开,他紧跟着凑过去。
“你干什么?”姚华音终于回头,眼神里带着几分醉态的朦胧。
行云压下得逞的笑,强装严肃,“生气。”
姚华音明知故问,“气什么?”
行云眉头蹙起,“姐姐当真那么大方,轻易就把我拱手让人?”
姚华音觉得好笑,不过是让他留宿在徐竭府上陪着徐苗儿说说话,在他看来就变成拱手让人了。
她笑的漫不经心,行云神情落寞,目光凝着屋顶的虚空,低喃道:“如果是姐姐跟别的男人走的很近,不管是谁,子钦心里都会很难受的。”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他说的很是动情,姚华音内心为之触动,故意笑道:“在本城主身边服侍的面首何止三五个,你岂不是要难受死?”
行云侧过脸看着她,认真道:“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子钦从来都和他们不一样,不是吗?”
姚华音笑不出来,向里转开脸。
她不嫉妒,是因为重逢以来共同经历的种种,让她已经打心底里肯定行云不会离开她,他和她一样,一旦认定了某个人,这辈子都不会改变,哪怕曾经血粼粼的仇恨在彼此身上留下一辈子难以祛除的伤疤。
矛盾的是,她有多留恋,多想守住这份感情,就有多想逃离。
让行云留在徐竭府中,企图利用他与徐苗儿的关系,将来拉拢徐竭为韶阳所用,这个理由多少有些自欺欺人了。
“不早了,回去吧。”
房里闷热,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姚华音出了一身的汗,酒气稍散了些,嗓音还残留着酒后的暗哑绵软,听起来像是带着几分难舍难离的无奈。
行云心里的郁气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满意地扬起嘴角,一只手肘撑起上半身,悄声向里看着她,酒后的她气息略急,面若桃花,睫毛轻颤,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行云抬起手臂在她面前轻晃,道袍衣袖带起的温风拂的她鬓发飘动,“姐姐睡吧,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温风拂过面颊,带来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姚华音沉溺在其中,不再开口催行云离开,此刻他的陪伴,他温柔的照拂比酒气更能醉人,让她昏昏欲睡。
灯烛不足寸许,夜已近半,身边人的气息渐渐平稳,行云收拢衣袖,轻轻俯下身看着姚华音的睡颜,目光里溢满深情。
他嘴唇缓缓落下,如羽毛般轻盈地吻在她额头上,“姐姐,明晚子钦就跟你回金吾去。”
*
住处的门缝里映出一道幽光,行云脚下顿住,以为是徐苗儿追过来了,慢慢向门前挪动脚步,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闻到一股熟悉的酒香,他放松地笑了笑,推门进了院子。
小院儿里的灯笼亮着,卓一斗正低头靠在雕花侧壁上,手里拎着酒壶,向上掀眼看他,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一斗兄怎么来了?”行云笑着从他身边越过,径直走到房门前开了锁。
卓一斗稍用力从侧壁上弹起,跟着他进房,“这里大门的锁坏了一年你都不修,不就是方便我进来的吗?”
行云舒心一笑,相识三年,卓一斗看似不着调,却从不把这里说成是他的家,一个临时的容身之所,对他来说与酒楼客栈没什么差别。
行云进房点燃灯烛,柔光照亮他一身素色道袍,干净通透的如月下的玉树。
卓一斗咋舌,“瞧你美的那样,又去找姐姐了?”
这个美字一语双关,除了揶揄行云,还有一半是赞叹他的样貌。
行云知道免不了又会被他嘲笑一番,正欣然等着下文,一只手伸到面前。
“一吊钱。”
行云微怔,“嗯?”
卓一斗有理有据,“今晚在宴席上我冒险给你姐姐暗示,你跟她蜜里调油的,我找你要天经地义。”
行云在席间不好总盯着姚华音瞧,完全没留意到他说的暗示,但这句蜜里调油算是说到他心坎儿里去了。
方才他在别院里吻了姚华音的额头,唇下细腻微凉的触感尚且清晰,他心头轻颤,笑容变得腼腆。
送寿谦去南都一切顺利,成化虏赏了他些银钱,他本想存起来,等明年姚华音生辰时买一件像样的礼物送给她,想想这钱花的也算值得,大方地从抽屉里取出一吊钱来。
卓一斗接过,满意地在手心里颠了颠,对着行云抬眉。
“你姐姐让你今晚陪着徐姑娘,她变卦了还是你变卦了?”
说起这位徐姑娘,行云无奈苦笑。
天黑散席后,徐苗儿不依不饶,非要让他带她去树林里去抓爬蝉,他好不容易才脱身,心说今后还是尽量不要与她见面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