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破了半边,稍稍照进一丝光亮,不至于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行云笼了一捧枯叶铺在地上,与姚华音并肩坐了,身上没带火折子,不便生火,就算有也不敢随意点燃,免得引来王府的禁卫,好在中秋刚过,还不到冷的时候,两人相拥着歇上一夜也不会着凉。
姚华音靠在行云身上喘匀了气,听见外面水声潺潺,想起他方才说过,这破庙附近有条河。
“外面的河流向哪儿的?”姚华音侧耳听着,仔细辨别河流的方向。
行云把手伸进前进摸索剩下的木牌,含笑道:“姐姐是想效仿隋炀帝,把木牌投入河水里,搬救兵前来救驾?”
他不避讳隋炀帝是个昏君,在他眼里,姚华音以一己之力撑起韶阳,无疑算得上明主,内心坦荡便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姚华音果然不介意他的话,摊手在他面前催他拿出木牌,反问他,“你带我来这间破庙,除了藏身之外,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行云默认,从衣襟里取出刻刀和剩下的七片木牌,“外面的河向东汇流到金吾城外,再一直向南。”
姚华音点头,平山一带的地图她烂熟于胸,只是这里河流广布,难以确定破庙外的是哪一条。河流经过金吾城外,城中驻军捡到的可能性不大,但向南一路都是韶阳的地界,总会有人捡到的。
破庙里光线太暗,姚华音接过木牌,挽着行云往门外走,听见林中回荡起马蹄的声音。
姚华音与行云对视一眼,一齐闪身到庙门后。
外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突然停下,像是有人下马,随之响起鞋底踏在落叶上的嚓嚓声。
山中夜色寂静,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心坎上,庙门裂开的缝隙里,一只脚慢慢踩上堵在门前的枯叶,行云抬手护在姚华音身前,攥紧刻刀正要刺过去,门口那人故意清了清嗓子。
“嗯哼!”
行云手上的刻刀猛然顿住,姚华音听出是卓一斗的声音,心里戒备不减。
“一斗兄?”行云悄声试探,手中刻刀还悬在身前,卓一斗扶门跨进来,暗夜里看不清神情,听气息有几分庆幸的意味。
姚华音的红衣看着明显,卓一斗悬着的心彻底放回肚里,还好,两个人都好端端的。
“一斗兄怎么找来的?”行云上前一步,仍挡在姚华音身前。
卓一斗送出的消息有误,险些害了他们两个,心里愧疚的难受,想着反正没跟姚华音收钱,行云又欠他一屁股债没还清,顿时觉得舒服多了,摸着黑回道:
“还不是被你小子连累的城都出不去!”
他在东门前死皮赖脸借了王府禁卫的马,佯装要回住处,赶巧路上又遇上几个禁卫,好容易脱离了视线一路向东追来,赶到附近的山腰时,别院门前已经乱作一团。
他离的远,看不清楚谁是谁,直到打斗停歇,身穿银甲的王府禁卫骑着马,举着火把一路西边搜寻,他猜到行云和姚华音还活着,方圆几里最适合藏身的便是这间破庙,周围尽是山坡,他骑着马赶来,反倒不如他们步行来的快。
外面寂静如初,不像是有人跟来,姚华音放下戒备,向前站在行云身边,听他道:“一斗兄信上说平山一切如常,为何会突然有变故?”
卓一斗叹一声,“之前成化虏在城外拒绝了一个人,我虽说没看见脸,但试探过他,那人就是寿诘,不会有错。寿诘因为寿谦的事被盛王收了兵权,成化虏没那么傻,不该串通了寿诘,与姚城主为敌。”
行云看回姚华音,卓一斗说的没错,排除寿诘,在背地里与成华虏勾连的人只有一个。
姚华音坚定道:“是寿雍。”
破庙里一时沉寂。
天上浓云渐散,月光从残破的窗子慢慢透进来,照亮彼此。
卓一斗向里走了两步,深思熟虑后仍觉得不可思议,好笑道:“寿谦的死虽说是姚城主一手促成,但也和成化虏脱不了干系,他卖了姚城主,跟卖了他自己有什么差别?”
姚华音没再开口,卓一斗对不久前寿雍获悉寿谦的死因后,亲自带人突袭她的事一无所知,自然无法想象成化虏的短视,甚至丧心病狂。
她不说,行云也绝口不提这件事,含混道:“旁的先不提,眼下最要紧的是设法出城。”
姚华音走到窗边用刻刀雕刻木牌,卓一斗看得出他们两人有事瞒着他,没心思说破,颠了颠背上的百宝箱,拽着行云走到枯叶堆上坐下,小声问:“喂,你小子有何打算?”
他没把握能送姚华音出城,但行云也算是成化虏的人,想要抽身应该不难。
行云的目光从姚华音身上收回,手里的刻刀转了两圈。
他明白卓一斗话里的意思,但他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舍下姚华音不管,就算是死,他也会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淡然道:“这里守着河,不缺水吃,一会儿我再去山上摘些野果,躲上几日饿不死的,出城的事再想办法。”
卓一斗毫不意外,想把一个情种从姚华音身边带离,纯属痴人说梦,他心里沉甸甸的难受,摘下酒葫芦猛灌了两口,故意扯住行云的手臂往他胸口摸,“欠我的钱还我,休想趁这个时候赖账!等城门一开,我就出城去了!”
行云抿唇笑了笑,取出前襟里所有的碎银给他,万一这辈子没机会还他三年前救他的恩情,钱总是要还的。
姚华音借着月色接连雕刻好了几张木牌,隐约听见窗外有响动,抬眼看出去,林中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在游走,“有人来了。”
行云急着往窗边去看,卓一斗收好碎银子起身,故意摆出看热闹的架势,唉一声道:“成化虏的人找来了,这里就算有果子吃,有水喝,你小子也躲不成了!”
破庙距离别院不算远,王府禁卫早晚会找来,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行云大步走出庙门看了一圈,西边、南边都有火光,可见找来的人不少。
看火光的位置,走到破庙用不了两刻钟,他跑回庙里道:“姐姐,一斗兄,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说话的功夫,窗外流动的火光已经清晰可见,姚华音收好木牌,看向卓一斗,他把绑在胸前的布袋系紧些,手里颠着酒葫芦,慢悠悠道:
“我借了王府禁卫的马来的,下山会有响声,万一被人听见找来,咱们都麻烦,还是分开走,你们自己当心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