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忙吐了口中的果核,扯回半敞的衣襟,笑道:“我没事。”
山边碎石遍地,他从马上跌出那么远,手脚割破倒没什么,万一胸腹撞出内伤可不是闹着玩的,姚华音又要伸手,行云一把攥住,”姐姐再动手动脚,子钦可要多想了。”
他嘴角弯着笑,戏谑似的告诫她,姚华音任他攥住手腕,迎着他的目光,他那双亮闪闪的眼睛分明带着羞涩,却又不肯退让,好像她再不肯屈服,他便要对她做些什么。
“德行!”姚华音被他盯的脸颊发热,甩开他的手。
行云得逞地笑一声,向城门看过去。
熹微的晨光下,守在城门前的一众卫兵清晰可见,山下通往城门的路两侧站了不少身穿戎装的兵士,像是徐竭军中的人。
“看样子要开东城门了。”行云偏身凑过来,姚华音疲惫地靠在他身上,“好端端的城门紧闭,韶阳来人问起,成化虏想遮掩都难。”
远处的城门缓缓向两侧敞开,时辰尚早,只有三五个百姓进出城门,远远看着,卫兵盘查的虽严,但不算过分。
姚华音冷哼,成化虏不是故意做样子给韶阳来的人看,就是要引她和行云现身,之后一网打尽。
她是熟面孔,想扮成百姓出城绝无可能,可行云会“变脸”,凭他的机敏,想混出城并不难。
姚华音忽而转向他,“成化虏到底知不知道你会道术?”
行云想了一会儿,“我也不敢断定,当日成然为了自证清白,到处说是有人送寿谦去的南都,却始终没有让人画出肖像去搜捕,前日我与姐姐又在客栈里被徐竭撞见,成化虏应该猜到了。”
姚华音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这等样貌若是画下来四处散播,找起来并不难,成化虏心思缜密,想必是知情的,只是目标在她身上,所以才敢敞开城门。
她放松地靠回行云肩上,感觉从未有过的踏实,他再变换出一张面孔便可轻易地离开这里,但他宁可与她死在一起,也绝不会离开她的。
*
百里之外的山下马蹄阵阵,季震一脸凝重,率兵往金吾赶。
昨日他清理了零散的南陵军,正准备回营,部下带着张年见他,呈上一张浸透了水的木牌。
季震不认识张年,木牌上雕刻的字迹也看不出是否出自姚华音之手,怀疑是南陵的散兵游勇在弄虚作假,乱他军心,毕竟以眼下的情势,成化虏不该与韶阳为敌才对。
但事关姚华音,容不得半点闪失,他当即下令随行的五千人马拔营北上,走到阳城一带,正好碰上赶来的金吾部将。
来人激动地单膝跪地,颤声道:“大将军,主君被成化虏强行扣在平山,梁副将顾忌到主君安危,不敢贸然出兵,特命小人来请示大将军!”
季震本来还质疑张年的话,如今证明情况属实,登时又急又怒,手里攥的缰绳吱吱响,扬鞭下令全军速速回返。
季震亲率韶阳军逼近的消息瞒不过徐竭,很快传入成化虏耳中。
王府桌案上刚泡的菊花茶清香缭绕,茶雾飘飞,在他眼里都成了追魂索命的毒药。
哗啦啦一阵脆响,连茶壶带茶盏被掀了一地,成化虏双手撑在桌沿上,垂着头,胸口起伏的厉害。
几个近侍从未见他如此大动肝火,惊得一齐噗通跪地,徐竭握着腰间佩剑,叹息过后,表情中除了惭愧、不解,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钦佩。
成化虏勉强从愤怒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摆手让近侍出去,缓步走到徐竭面前,歉疚道:“这两日,本王让上将军受累了。”
徐竭更是惭愧,当即退后一步,躬身拱手,“王叔哪里话,是末将有负王命!”
成化虏虚扶一把,“韶阳大军眼看就要到了……”
“末将明白!末将定会带人拿了姚城主!”徐竭抢先道,想到跟着姚华音身边那个相貌平平的年轻男人,他心中难解疑惑。
姚华音本就难对付,若真如成化虏所料,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就是行云,可见他道行之深,想要抓到这两人更不容易。
成化虏背过身走回桌案边,踩了一地湿痕,“事到如今不论生死,上将军命人处置了这两人便是。”
徐竭惊愕地看着他的背影,向前一步道:“王叔,要是杀了姚城主,王叔与韶阳之间就再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寿雍在信上威胁的明明白白,成化虏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后悔当初不该派人给寿雍送去行云的画像,以至于引火烧身,眼下除了一条路走到黑,没有别的法子。
“去办吧。”成化虏深舒了口气,听着徐竭的军靴声踏出门,侧步望向窗外,目送他离开。
近侍小声叩门,提着扫把进来收拾碎瓷片,成化虏沉思着坐回桌案前,暗淡的眼里倏然有了一丝亮光,吩咐道:
“去请寿二公子,就说本王有事相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