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华音坐在外间桌案边,单手支着额角,休息了几个时辰仍然感觉昏昏欲睡,一松懈下来,倒不如在平山的时候有精神了。
季震给她倒了水,坐下不看她,哑声问:“怎样了?”
姚华音知道他是问她的身体,靠着椅背,掩口打了个哈欠,“没事,行云伤的重些,得好好修养几日。”
季震往内室瞟一眼,回来的路上他看过行云的伤势,外伤不提,内伤着实不轻,看气色就知道多日不曾合过眼,仗着年轻,才能扛着从平山城里拼杀出来,不养上个把月都难以复原。
季震见识过行云的武功,姚华音在平山只受了轻伤,少不得行云从旁保护,他心里感激,冲淡了一肚子怒气,自己也倒了杯水灌了,落杯时刻意放轻些,怕吵到里面熟睡的人。
“前两日便宜了成化虏,这笔账,末将要加倍向他讨回来!”他一直站在卧房外等着,除了心里惦念姚华音,也急着与她商量出兵的事。
姚华音避开手臂上的伤口,侧身歪坐着,缓缓道:“不急,成化虏敢对我动杀心,是因为有了新的盟友,如今他坏了事,自然会有人对付他,我们且看热闹就好。你还是带兵先攻占南陵西边那几座城,成化虏先毁了盟约,我姚华音也没必要再信守承诺,把那几座城留给他了。”
她不等季震回应,掀眼问:“你是怎么想着带兵赶到平山的?”
季震正想着成化虏的新盟友,被她从思绪中拉回,道:“徐竭手底下的人捡到了木牌。”
“徐竭的人?”姚华音一时疑惑。
提起徐竭,季震知道前日要不是他有意放过姚华音和行云,他们不可能活着走出平山城,但毕竟两人都受了伤,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埋怨的,闷闷地嗯一声,“来人没道明身份,但按他说的捡到木牌的河边,正是徐竭驻军之处,要不是他的人特意跑来送木牌给我,这梁子算结大了。”
姚华音凝思了片刻,心说送木牌虽然是徐竭的手下,却未必了解平山城中的变故,也未必是按徐竭的授意送木牌来。
赵冲一直带兵在外,倒像是他的部下发现了木牌,苦于无军令不好擅自赶回平山,才命人将木牌送到季震手上。
行云重组俞家军旧部的事,除了她之外还没有旁人知晓,俞家军当年反叛的污点未除,行云尚且不便公开他俞子钦的身份,这些俞家军更不能让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她信的过季震,知道他决不会把消息泄露出去,却怕他信不过这些人,她也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他相信这些流落在外多年,如今在成化虏座下吃粮饷的叛军旧部。
姚华音点点头,算是赞同季震的判断,她精神不济,全身软绵绵的,不想再聊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懒懒看着季震,笑道:“哥,你的马鞍前边塌了一处,坐着不舒服,换了吧,未来的嫂子一定受不了。”
她嗓音慵懒,眼底含着一丝被兄长疼爱的欣慰与感动。
想着像季震这样魁伟粗犷,不善言辞的汉子,应该会与那种温柔婉约,沉默寡言的姑娘彼此吸引,她目光不错地看着他,不由想象起未来嫂子的模样。
季震撩眼皮瞟她一眼,向外侧开身道:“末将的马是用来征战沙场的,讨不得女人欢心,受不了就别坐。”
姚华音噗嗤笑出声来,叹息着摇头,心说她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嫂子了。
季震拱手退出门外,姚华音自己倒了杯水喝,想到他方才的傻话嘴角仍压不下来,听见内室有响动,知道行云醒了,放下杯子走过去。
天色幽暗,只能看见他扭头过来,姚华音点亮灯烛放在床边照亮,他迎着她的目光,看着精神尚可,只是眼神中稍有些疲惫,睫毛微微抖动,落在眼下一片淡影,苍白的唇扬着,慢慢弯成月牙。
“美什么呢?”姚华音说不上缘由,故意撇开脸。
行云想着她在平山城下的那声“子钦”,脸上笑意更浓,小声道:“没什么。”
姚华音掀开被子,“醒了就起来,我让人叫军医过来给你擦药。”
行云握住她的手,苦着脸道:“军医下手太重了,还是劳烦姐姐吧。”
他连日来耗尽了体力与心力,嗓音轻柔的像是泉水从心间流淌而过,姚华音盯一眼被他抓住的手,声音也随之放软,“你那时都晕了,还知道疼?”
行云撇嘴看着她,仍是不肯放手。
姚华音怕弄伤了他,俯身向下拖着他的背,慢慢扶起他,行云喘息着坐正,眼含温情地看着她,以前也曾受过很重的伤,但他却感觉这次身上更痛,更虚弱了,大概是有她陪在身边,有所依赖的缘故吧。
行云垂目笑着,子钦,她叫他名字时的音调还和小时候一样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