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的人马越过一座缓坡,在下一个弯道处向西狂奔,赵冲率兵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近日天寒露重,山中路面潮湿,所经之处没有尘沙扬起,能清晰地看见远处那一抹银白的身影。
行云知道赵冲会跟来,不多一会儿便听见身后的兵士高喊徐竭的人追来了,回头见赵字大旗迎风扬起,微微一笑,继续打马前行。
他无法停下来与赵冲当面商议下一步的对策,万一被有心人瞧见,将消息走漏给徐竭,这三年多来他费尽心机的经营都会付之东流。
三年间他明着与赵冲见面的次数不多,暗地里却时常聚在一起商讨大事,他相信与赵冲的默契,定会配合的天衣无缝。
赵冲眼见着行云进了一处岔路,前方不远便是寿诘驻军的地方,趁机率军从另一端加速追赶,在岔路汇合的地方与他的人马对上,饱含担忧的眼神瞬间变的冷漠。
即便当着韶阳友军和俞家军旧部的面,该做的样子也要做足,万一附近有人暗中盯着,也看不出破绽。
两方人马正面相对,身后有人忙劝行云下令出击。
行云环视一圈,如事先料想的一样,寿诘的军旗在不远处的山中飘动,兵马却不知道跑到何处看热闹去了。
他知道赵冲故意带人追上来是要提醒他提防寿诘,淡然看他一眼,算做回应,侧脸向后大声下令:“此站的关键不在徐竭,而在寿诘,不必管他们,继续往前。”
站前议事时曾多次提到过,势必要借机瓦解成化虏和寿家的勾连,行云的话说的全无破绽,众韶阳军心里敬服,齐声应是。
行云率众打马向前,与俞家军旧部交错而过,盯着赵冲冷笑,“乌合之众!”
他这句话看似在嘲讽,实际是替赵冲想好了放他离开的理由。
寿诘表面上与徐竭联合出击金吾,却躲在后面按兵不动,等着坐收渔利,赵冲效仿他的手段放韶阳军离开,让他们双方对战,也算是以牙还牙。
赵冲明白行云的意图,森冷的目光始终留意着他手上的暗语,见他挥动马鞭时手上攥着空拳,这是三年来两人私下商议着定下的,除了彼此和张年,没有人能看懂。
赵冲同时攥着空拳回应,高声喝令,“撤!”
身后的俞家军兄弟无一不是当年从死人堆里爬回来的,这点眼色和经验还是有的,纷纷小心翼翼地目送他们的少将军远去,调转马头向东,路上遇到张年的人马,一并回返而去。
按探子回报的,平山后续的军队正推着攻城的云梯和投石机等赶来,人数不下三万,算算路程应该就在前方三十里外,抵达金吾城下不过两个多时辰。
行云下令韶阳兵原地暂候,派人去山顶远望,以确保消息无误。
不远处丛林掩映下的寿字军旗剧烈摇晃,惊的林中鸟儿齐鸣着振翅飞远,几乎同时,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影从前面山路下来,为首的骑着枣红马,身穿赤金铠甲,盯着行云上下打量。
“你就是害死我大哥那个贼道人?我还没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寿诘手里甩着马鞭,满脸不屑。
行云瞄一眼山上,寿字军旗都掩藏在山林中,寿诘却埋伏在山下路旁,五千人的战线拉的不算短,可见寿诘不像是打算与他动手。
还好他方才与赵冲他们装的足够像,否则被寿诘的人看见,跑去告知徐竭,后果不堪设想。
行云冷笑道:“寿世子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我、盛王,哪个不是心知肚明?提到他,二公子不觉得没意思吗?”
他神情自若,身后韶阳军也都不惊慌,慢慢向两侧拉开阵势,对面的人也都提着兵器提防,等着各自将令发号施令。
寿诘听说过行云武艺不俗,却没亲眼见识过,打心眼儿里瞧不起这个唇色苍白,整日围着女人转的道士。
又因为自己能征惯战,人马也数倍于他,以为他就算不讨饶,也会立马夹着尾巴逃跑,没想到竟会被他出言嘲讽,攥紧马鞭,脸色瞬间冷下来。
行云笑着又道:“天下谁人不知南陵王叔背弃韶阳城主,另结了你这位新欢,却不知到了战场上,你竟然带人躲在山里看热闹,忠孝节义你是一样不沾啊!”
寿诘气的咬牙切齿,“行云,你是活腻了!”身后将士同时舞动兵器,破风声嗖嗖地响。
行云踩住马镫,脸上掠过一丝蔑视与狠厉,“那你不妨试试。”
背着弓弩的韶阳军从队列中出来,极快地上箭勾弦,正对寿诘眉心,山路上还源源不断有寿诘的人下来,双方针锋相对,大战一触即发。
寿诘牙冠紧咬,攥着马鞭的手刚一抬起又顿住。
论两军交战,他定然不会把行云放在眼里,却从他脸上看出邪魔似的妖异阴狠,让他汗毛直竖。
寿雍带人突袭姚华音,被行云用道术恐吓的事别人不知,他却是知情的。
起初还暗自鄙夷父亲寿雍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紫云山的道士诓骗,错过了亲手杀了姚华音的好机会,在平山还听说他会变脸,更笑说是成化虏的手下废物太多,区区两个人都抓不到,还编故事替自己粘补碎了一地的脸面。
直到方才对上行云的眼神,他才不得不怀疑这世间或许真的存在所谓邪魔外道,行云正是因为学过道术,所以才有恃无恐。
生吞灵魂,让人变成行尸走肉,念咒语咒人发疯成狂……
以前听说书人胡诌的段子接连在寿诘脑海中闪过,他在心里骂着荒谬,又不得小心防备。
你不妨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