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秋雨给群山蒙上一层雾气,远处的枯叶簌簌落下,只听见声音,看不分明。
寿诘站在军帐边,先后望向金吾和平山的方向,恼火之余,脸上漾起鄙夷的笑。
这次没能借成化虏之手消减姚华音的锐气实在可惜,但徐竭被生擒,手下精锐死的死,降的降,成化虏如同一只失了獠牙的豺狼,再难有出头之日了。
父亲寿雍一直因为寿谦的死耿耿于怀,这事也有成化虏一半的责任,不过带着五千人马出去转了一圈,就能有这样的结果也算不错,但凭这点功劳,想要重新取得父亲的青睐还差得远。
这几日成化虏那边一直没有动静,更别说派人来质问他,寿诘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端着贵气典雅的空架子,实则愁容不展,恨不能跺地痛哭的糗相,抱肩靠在军帐边坏笑,想到这一战竟然让姚华音得了好处,心里又堵的难受,尤其是行云。
他实在难以相信,一个靠女人活着的贼道人,竟是当年那个名动疆场的俞家少年,明明连尸体都烧的面目全非。
想到前几日在山上对峙时被行云威胁,寿诘又气又悔,恨自己被他的虚张声势给骗了,没能除掉他,留下大祸患。
就算他真会妖术又如何?当年的尤元子尚且死于非命,何况是他,肉体凡胎终究是抵不过刀枪剑戟。
冰冷的雨水浸透衣袖,寿诘的笑意越发狰狞,成化虏没了攻取韶阳的实力,就让他充当搅屎棍好了。
此时的平山王府中一片死寂,往来的仆从举着油纸伞小步缓行,没有一人敢发出声音。
成化虏书房的大门紧闭,屋里安神香丝丝缭绕,派去追踪徐苗儿的禁卫首领只带回了徐家仆从的尸体,跪在地上请罪。
成化虏端坐在书案前一言不发,目光凝着飘散的香烟,许久才道:“你带人连夜出城替本王办一件事,事成之后,功过相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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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下到天黑,寒风吹的窗纸呼呼地响,姚华音命人多添了两盏灯烛,坐在前厅里看着一卷地图。
西齐的面积缩小到只剩铜钱大小,按探子回报的,寿雍再次攻打西齐并不顺利,想吞并全境,少说也要耗上一两年,一旦灭掉西奇,盛国国力大增,寿雍再没有后顾之忧,韶阳是时候做些准备了。
季震难得比约定的晚了半个时辰才到,带到身边一股湿寒之气,姚华音抬眼,正好瞧见他脖颈前方偏右有一道二寸长的抓痕,眉尾一挑,故意问他:“脖子怎么了?”
“猫挠了!”季震板着脸坐在侧边的椅子上,故意避开她的目光。
姚华音听说徐苗儿在府门口哭闹拉扯他,被他扛在肩上强行带出府的事,戏谑道:“猫儿看着柔弱,被人惹急了也会亮出利爪,哥,你该好好反省了。“
季震蹙眉看她,“丢下这么大的麻烦给我,你倒来劲了!”
“明明是你自己惹回来的麻烦。”姚华音笑着反驳,猜到他被徐苗儿抓伤了脖颈,羞于见人,所以拖延到天黑透才进府,靠在扶手叹道:“行了!季大将军在战场上以一敌百,还降不住一个小姑娘?”
季震心说那丫头打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浑身软的棉花糖似的,碰一指头都要变形,嗓门稍大些又怕她哭鼻子,还不如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来的痛快,知道说不过姚华音,鼻息呼了声,指头点在地图上,“说正事吧。”
姚华音知道季震埋怨她有意放走行云,把徐苗儿推给他照料,又瞥一眼他脖颈上的伤,在心里偷笑,说回正题。
蘸了朱砂的笔尖落在图中的平山附近,慢慢向南带过。
“成化虏手里的精兵强将不多,失了徐竭,实力折损不少,和寿诘的结盟也算到头了。我与他的平山之仇暂且放下,盛国的兵力数倍于韶阳,寿雍才是最难对付的劲敌,我打算早作准备。”
寿雍已经知道寿谦的死与姚华音有关,也亲口承认当年是他设计用见血封喉害死了姚敏璋,双方仇深似海,被成化虏和寿诘两人从中搅合,连表面的和平也难以维系,只等寿雍灭掉西齐,下一个便是韶阳。
季震静默了好一阵,同意寿雍下一步便会大举进攻韶阳,但寿雍已经与西齐王鏖战了十多年,想灭掉对方没有那么容易,倒是成化虏和寿诘不知道又会搞出幺蛾子来,大手在图上平山的地界比划道:“依末将看,还是先除了成化虏,免得大战时他找麻烦,之后再全力对付寿雍。”
姚华音略微点头。
成化虏手下虽说没几个能打的将军,但兵力并不算少,南陵覆灭时又占了近十座大小城池,地盘与韶阳相邻,苍蝇多了尚且扰人心神,何况是真刀真枪,她的确是小视了平山的实力。
“你打算如何?”
“擒贼擒王,先攻下平山城,再往南打。末将亲自领兵,与王闯和韩露南北夹击,半年内灭了整个平山,之后再出击盛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