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雍大军不停,行云率领俞家军苦苦奋战了十日,艰险犹如踩着刀山火海。
十日之后,金吾城上下破败不堪,血流成河,三千俞家军死伤近半,张年、宋初五战死,行云和赵冲也受伤不轻,不得不放弃金吾,退守韶阳城,以寻求喘息的机会。
冬月里寒风如刀,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飘落。
行云靠在马车侧壁上,提笔给姚华音写下金吾城失守的战报。身上几乎缠满了厚厚的细布,臃肿到行动困难,染血的手指冻的僵硬,书写不便,不得不让部下代笔。
外面的清都山被白雪覆盖,山下的河水结了冰层,那里是他和姚华音一起放木牌许愿的地方,过不了几日,这里便会被盛军涉足,不复之前的静怡安宁。
寒风吹上车窗,行云抬手推开,目光在山水之间流连。
他答应姚华音会誓死守护金吾,可惜他食言了。
他知道她会理解他的艰难,也坚信俞家军只要稍作休整,一定能撑到寿雍退兵的那一天,可心里依然被愧疚的情绪压制着,沉甸甸的,令他透不过气来。
万幸的是,他的伤势不致命,眼下还在禁术的关键期,他不能死。
山边金黄色的狗尾草被寒风吹的东倒西折,枯败地摊在雪地里,正如他眼下的境遇,行云苦笑着感叹,“姐姐,对不起,子钦让你失望了。”
*
盛国境内,季震和徐竭所向披靡,不日就要逼近盛都。
寿雍早知道季震不好对付,但当得知徐竭竟然归顺了韶阳,一起向盛国用兵着实匪夷所思。
成化虏死在行云的手上,这位驰骋沙场的平山老将竟丝毫不念国仇,寿雍心里对成化虏越发鄙视,把装尸体的木箱扔在山头上都嫌坏了周围风水。
盛国境内形势危急,部下几次劝谏,寿雍却始终不肯退兵回援,坚持要继续夺取韶阳,杀了行云以绝后患。
他不信行云还能支撑多久,相比之下,盛都的防御足够坚固,等他攻陷了韶阳城,姚华音和韶阳军势必大乱阵脚,加上盛军在南都一带屡战屡胜,此一仗大局已定,从始至终也未必用得了三个月的时间。
王闯派人送来南都告急的消息,那里原是南陵王成然的地盘,韶阳军驻守不久,即便被攻下也不至于动摇根本,姚华音回信让王闯全权做主,必要时可随意调遣附近的军队。
紧接着,金吾城第一封束着黑绳的战败军报快马送到平山。
姚华音站在城楼上,焦灼地向东望着。
俞家军死伤近半,金吾失守,百姓和军械粮草送往韶阳……
军报从头至尾没有一个字提到行云,她知道是他故意避而不谈,如此惨烈的战况,他的处境可想而知。
寿雍执意不肯退兵,季震和徐竭眼看就要兵临盛都城下,这个时候双方谁先撤军便是前功尽弃,除了继续向西攻进盛都,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
城外白茫茫的山峦渐渐淹没在夜色里,寒风吹在身上有如钢刀刮骨。
姚华音站在城楼上一动不动,红衣在夜风中来回撕扯,冷的浑身麻木。
她试图说服自己认清现实,打从决定走舍弃金吾这步险棋开始,就注定她会失去行云,当下的形势早在她预料之中,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可她还是割舍不下,无法眼睁睁看着她的子钦在她的预设中一步步走向毁灭。
盛都城防坚固,就算季震和徐竭联手,也难保能在韶阳失守之前攻克,眼下要韶阳军退兵绝无可能,但或许还有别的法子,能诱使寿雍放弃进攻韶阳,再想想,好好想想。
夜幕散尽,东天泛起灰蓝,姚华音慢慢活动着冻的僵硬的身体。
梁越知道她挂心着行云,守在她身后一整夜,想劝又不敢劝,赶在日出前后按计划集结了兵马,跑回城门楼恭候她的号令。
姚华音望向城下的八万韶阳军,他们各个表情凝重,却又坚韧不屈地昂着头,她深吸了口气定住心神,郑重向梁越道:“传令大军,继续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