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哥哥
"Marco,你不要难过……"阿莱娜歉疚的说。
冷漠的抹去泪水,马可迅捷的抽开手,不要这施舍一般的同情与温柔。
"我明白了,以后我不会再过来打扰你们的生活。"他冷冰冰的说道。
"Marco,我不是这个意思,妈妈心里永远挂念着你,妈妈是爱你的。"阿莱娜的双眸真诚的看着他。
他是她最心疼的小儿子,长的也最像她,即便多年未见,她一眼就认出了他,如果不是工作上的责任和家庭两难的抉择,她怎么会舍得抛下他。
只是那时候的莫斯科实在是没有西欧的生活平静,那是混乱的时代,物价飞涨,卢布贬值,商店里有时候连电池和黄油都无法轻易买到。
她一个人回来可以承受,但是如果带上他们那是万万不能的,弗朗西斯科的过来是个意外,她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勇敢的独自跨越广阔的东欧平原找到她,后来他为了继承她父亲的遗志入了伍,从此再也不能轻易回到西欧。
"三天后我就离开,如果你能跟哥哥联系,告诉他,我想跟他见一面。"马可撂下一句话,起身快步离开餐厅。
"Marco。"阿莱娜的呼唤并没有止住马可的脚步,她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长桌间。
*
走出餐厅,对于这次见面的不欢而散马可早有预料。
他早已不奢求能从父母身上得到一点普通同龄人那般正常的温馨和情感。
"呼……"淡淡呼出一口雾气,夜幕下的长街比白天多了几分寂静,下午的雪只覆盖了薄薄一层,公园的树木萧索,西欧的春风还没到达莫斯科。
马可一个人行走在陌生的街道上,随处可见苏联时期的建筑,他大概明白了母亲说的最困难时的帮助是什么。
红色时期的建筑,肃穆而高大的纪念碑和雕像,纪念碑下放满了鲜花,冰天雪地里娇柔的花朵,是一片苍茫里难得的亮色。
他走到了河边,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他望着河两岸的建筑,其中不乏沙皇时期留下来的古老宫殿和教堂,也有著名的斯大林式建筑,这些建筑气势磅礴,高耸雄伟,与西欧的古典罗马式完全不同。
夜晚的灯光璀璨,河水两岸一片静谧,他静静注视着代表红色的高楼大厦,忽然想起华沙也有类似的建筑,被当地人戏称为"斯大林的注射器"。
马可双手轻托下颌,手肘撑在腿上,仿若沉思者的模样,东欧,西欧,一字之别,从文化到宗教便完全不同。
河边往来散步的人群,他们面容严肃而冷漠,和温暖的南方完全相反,这里的人如玄冰一般冷,如钢铁一般坚硬。
[Marco,弗朗西斯科明晚跟你约在莫大剧院门口见,晚6点。]母亲的回复来的很快。
[好的。]马可简短的回道。
收起手机,马可将手揣到长风衣的口袋里,冰冷的河风往他脸上扑,如尖刀一般刮的生疼,他不由的想起了那个女孩。
在冰天雪地里笑的如春风般明媚的女孩,乌黑油亮的大眼睛里扑闪着点点星光,她穿着礼裙在圣马可广场上行走时,宛如葡萄牙传教士所著古籍中,远道而来神秘东方古国的公主。
她眼眶含泪在高塔上说的话还言犹在耳,她就是为了避免诞生像他父母这般的悲剧,才几次三番拒绝他的吧,因为她已经提前预见了不可调和的壁垒,所以才会那么干脆果断的拒绝,他到今天终于能够理解……
马可伸手仿佛想抓住一些东西,最终慢慢松开手掌,感受风从他的手间流逝,他什么都抓不住,最终他还是只有自己,只能像只受伤的猎豹一般,独自舔舐他内心的伤口。
*
第二天下午,马可在剧院旁的咖啡店里坐着。
他没想到弗朗西斯科是要约他一起去看芭蕾舞剧,望着手机截图上订票网站的信息,他有些微微发愣。
什么意思,让他去看母亲排的芭蕾舞剧,然后让他就此轻易的忘记母亲对他和父亲造成的伤害吗?
马可眯了眯眼,不置可否的将页面关闭。
他喝了一口咖啡,看了看腕表,咖啡店的玻璃窗倒映出他的身影,一个眼神中写满了迷茫与困惑的年轻人,他坐在这里,却仿佛游离在世间之外,一抹异国的孤魂,无处兼容。
下午六时。
咖啡店的红色隔窗外走近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他穿着军绿色长裤,长毛呢外套已经脱下挂在手边,里面是一件海魂衫单衣,他身材高大,魁梧壮硕,剃着寸头,眼神中带有一股职业军人的刚毅。
马可看清来人,微愣了几秒,随即起身离开座位,张开双臂拥抱住了他。
"哥哥!"
"Marco,你长大了。"
马可眼中雾气腾腾,多年未见,没有人知道在曾经的痛苦岁月里,他有多么的挂念弗朗西斯科,他仿佛是他的信念,支柱,他永远不可企及的目标。
弗朗西斯科轻拍了拍马可的背,与马可有七分相似的俊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
"来,坐下吧。"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