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时候我却没来佛罗伦萨，不然就可以早些遇到娜娜了。"卡洛轻叹了一句。

"那时候你在哪里？"娜娜好奇的回过头，顺着话茬问道。

"在比萨。"卡洛朝娜娜笑了笑，看向了山顶的方向。

两人从皮蒂宫背后的步道往山坡上缓慢的上行，除了黄墙褐瓦的古老宫殿群，花园里还有不少大理石雕塑，精美的小喷泉，和埃及方尖碑。

草坪被打理的很好，低灌木也全都修剪的井井有条，依山势走向自然的展开一条条小径，沿着柏树的林荫道一路都有罗马神话雕塑。

"既然当时在比萨，为什么后来会去雪城。"娜娜不理解，既然他之前就在神学院，为什么会去雪城学音乐。

"因为，那条路是父母的希望，对我来说，不是自己的选择。"卡洛说着，略有些自嘲和憋闷的摇了摇头。

"原来，你不喜欢吗？"娜娜微微惊诧。

"曾经，我觉得可以接受，但是现在，我觉得需要再考虑一下。"卡洛轻声说着，双眸微微扫向身旁的女孩。

沿着林荫步道一路上行，山丘的坡度其实很平缓，不费多少力气，他们就来到了顶部的观景平台。

花园的雕塑和护栏都非常陈旧，大概是因为五六百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间沧海就变成了桑田。

正如昔年如日中天的美第奇家族，在洛伦佐·美第奇死后，只一夕之间，就被举族驱逐出了佛罗伦萨。

有形之物，总是被时间摧残的更加明显。

"为什么突然想再考虑一下？"娜娜接着刚刚的话题问道。

"娜娜知道Savonarola(萨沃纳罗拉)吗？"卡洛一手扶在古老的护栏上，远眺着山下一片绿野仙踪间红墙褐瓦的老城，金色的夕阳将橙红色的巨大穹顶染成了金顶。

"好像听说过，是一位比较极端的修士是吗？"娜娜不确定的答道。

"那时候恰逢法国国王查理八世越过勃朗峰入侵意大利，在佛罗伦萨掌权历经了四代统治的美第奇家族，随着洛伦佐·美第奇的病逝一夜之间权柄旁落，新的掌权人变成了Savonarola(萨沃纳罗拉)。"卡洛沉稳的声线，在轻描淡写间，宣告了文艺复兴最大功臣——美第奇家族辉煌的落幕。

"当时的教宗是亚历山大六世吧，我记得，他是Borgia(波吉亚)家族的。"娜娜认真的听着，捋了捋时间线。

"很多人认为，萨沃纳罗拉过于严苛了。"卡洛沉了沉嗓音。

"可是我听闻，他最初只是为平民发声，他主张反对骄奢淫逸，言行合一。以及主张虔诚修行，仿佛也并不算大错。"娜娜倚靠在护栏边，俯瞰山下的古老城池。

美丽的Firenze(翡冷翠)，这座在托斯卡纳丘陵上屹立不倒的千年古城。

在萨沃纳罗拉掌权佛罗伦萨期间，佛罗伦萨由公国变成了一种政教合一的神权国。

但是后期他错误的站队法国国王，支持查理八世侵略其他意大利公国，这举动直接导致他丧失了民众的拥护，最终被愤怒的群众以分裂者和异端的罪名执行火刑。

"但是他破坏人文主义的成果，包括薄伽丘的《十日谈》，波提切利等众多文艺复兴画家的作品，都被他掌权期间一把火烧尽。"卡洛转头背靠着扶手，山顶的微风轻拂过他的脸颊，他柔顺的金发随风飘扬起来。

"他……确实太极端了……"娜娜最不忍见艺术作品遭到无妄之灾，尤其还是带着人文主义之光的黄金时代作品。

"当时的亚历山大六世也没好到哪里去，是史上最荒淫无耻，臭名昭著的教宗。"卡洛淡淡地说道，眼神冰冷。

"所以，卡洛是想说明什么？"娜娜将目光停驻在他俊逸的侧颜上，抬眸问道。

"修士，需要控制欲望。"卡洛沉声道，他的褐瞳低头对上娜娜的双眸。

"……"娜娜望着他如琥珀般透亮的眼眸，有些哑然。

"他们都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欲望，所以陷入了偏执，癫狂，淫luan，破坏，和无休止的斗争中。"卡洛略微垂眸，似是同情，似是感慨，似是自怜。

"所以，卡洛觉得自己并没有做好准备踏上这条道路是吗？"娜娜看着卡洛，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恻隐之心。

这条路并不是他自己选择的，只是为了满足父母的希冀，大概对他自己来说，在雪城时那个整天忙于演奏和排练，跟大家伙嬉戏打闹，活泼开朗的才是他。

"嗯，我觉得需要再考虑。"他伸手拂了拂额前的碎发，漠然道。

"那就仔细考虑清楚再决定吧，你还这么年轻，哪能即刻定好一辈子的路。"娜娜对他浅浅一笑，温柔的鼓励道。

"娜娜。"卡洛微有些意外娜娜的回答。

"其实同卡洛一样，我也尚未定下自己的路。"娜娜撑着脸，靠在了扶手上，娜娜突然也想跟他分享自己的心路历程。

"娜娜是觉得即便喜欢雪城，也不一定能留下来生活吗？"卡洛侧过头，身旁女孩的长发被山风吹得有些凌乱，但是她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明媚又透亮，卡洛觉得，女孩眼中那股透亮的光芒很吸引他。

"我是不想，因为一个人，一件事，轻易的改变自己的初衷。"娜娜看着远处即将落下的夕阳，轻声叹息。

"娜娜的初衷是什么？"卡洛闻言，探究的问。

"成为一名真正的画家。"娜娜平静的回答。

"创作出有意义的作品，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娜娜迎着山风，闭上了眼睛，只靠感官去感知和聆听，她仿佛正在与自然，与大地，与万事万物相连接。

"你会的，有这种想法存在，你必然会朝这条道路走去。"卡洛望向起伏不定的远山丘陵，即便路途蜿蜒曲折，但是他相信娜娜一定会成功。

"所以，我们虽然不知道终点如何，但是，其实都已经走在半道上了。"娜娜睁开眼，笑靥如花的看着他，澄澈明亮的双眼既自信又坚定。

"娜娜……"卡洛微微一震，眸色渐渐暗沉。

"娜娜，其实如果我不……"如果我不做修士，你，会不会，考虑爱我……